“姑娘,刘管事在外头求见,说是……来送账册。”云雀掀帘进来,脸上带着点不情愿,“瞧着脸色不大好,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苏清鸢放下手里的药材:“让他去前厅等着。”她整理了一下衣襟,对镜子里那个眼神清亮的自己点了点头。该来的总会来。
前厅里,刘管事捧着几本厚厚的账册,腰弯得比昨天更低了,脸上堆着笑,眼神却透着心虚。
“苏大人,这是皇庄近三年的收支明细,还有贡品采买的记录,请您过目。”他小心翼翼地把账册放在桌上,“您昨日指点的是,库房那些受潮的菌子,小人已经全部清理出去了,绝不敢再污了太后娘娘的眼。”
苏清鸢没接话,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账册翻看。密密麻麻的数字,看着倒像是那么回事。但她手指在某一页停顿了一下,那里记录着一批“顶级松茸”的采买,数量不小,单价更是高得离谱。
“刘管事,”她抬起眼,语气平常,“这松茸的价钱,比京里贵了快三成吧?永州本地的产出,运到京城还得加运费呢,怎么在源头上反倒更贵了?”
刘管事额角冒汗,干笑两声:“大人有所不知,今年雨水多,好松茸产量少,价钱自然就……就水涨船高了。”
“哦?”苏清鸢放下账册,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正在劳作的庄户,“可我昨天打听了一下,旁边李家庄的松茸,品相也不差,价钱却只有这账上记的一半不到。刘管事,你这账……做得不太精明啊。”
刘管事脸唰地白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明鉴!这……这定是下面人搞的鬼!小人回去一定严查!严查!”
苏清鸢看着他抖如筛糠的样子,心里冷笑。看来这皇庄的油水,比他想象的还要厚。她没叫他起来,只淡淡说:“账册先放我这儿,我慢慢看。太后娘娘让我来查验贡品,这账目不清不楚的,我可没法交代。”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喧哗。一个庄丁连滚带爬地跑进来:“管、管事!镇……镇北侯爷到了!”
苏清鸢心头一跳,他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让她自己处理吗?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带着一身风尘和冷气,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萧景渊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眉眼冷峻,只是目光在触及她的一刹那,微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冰冷,扫过还跪在地上的刘管事。
“看来,本王来得不是时候?”他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整个前厅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刘管事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侯爷!小人不知侯爷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萧景渊没理他,径直走到苏清鸢身边,垂眸看她,语气硬邦邦的:“路过。听说这边账目有点问题,顺道来看看。”
苏清鸢:“……”从京城“顺路”到永州?这路顺得可真够远的。
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微微泛红的耳根,心里那点惊讶,瞬间化成了又好气又好笑的暖意。这醋坛子,怕是听说卫临的人也在这边,坐不住了吧?
“侯爷来得正好。”苏清鸢从善如流,指了指桌上的账册,“刘管事这账,做得是有点‘不清不楚’,我正头疼呢。”
萧景渊拿起那本账册,随手翻了几页,眼神越来越冷。“贪墨贡银,以次充好,中饱私囊。”他每说一个词,刘管事的脸色就白一分,“刘福,你这颗脑袋,是不想要了?”
刘管事瘫软在地,涕泪横流:“侯爷饶命!苏大人饶命!小人……小人是被逼的啊!”
“被谁逼的?”萧景渊声音陡寒。
刘管事眼神惊恐,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通报声:“裕亲王府遣人送信给苏大人!”
一名裕亲王府的侍卫快步进来,恭敬地递上一封信给苏清鸢,又对萧景渊行礼:“参见侯爷。王爷听闻苏大人在永州皇庄,特命属下送来此信,并协助大人处理庄务。”
萧景渊看着那封信,脸色更沉了。裕皇叔的消息,也太灵通了点!
苏清鸢拆开信,快速浏览一遍,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裕亲王在信中提到,七皇子侧妃的娘家,似乎与永州皇庄近年来的“超额供奉”有些关联,让她留意账目中与“林记商号”的往来。
她合上信,走到面如死灰的刘管事面前,晃了晃手中的信纸,声音清晰地说道:“刘管事,裕亲王殿下让我问问你,你跟城西那家‘林记商号’,很熟吗?账上那些高价松茸,大半都是从他家买的吧?听说……这林记的东家,跟七皇子侧妃,好像是表亲?”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刘管事彻底崩溃了。
“我说!我全都说!”他瘫在地上,嚎啕大哭,“是林记!是他们逼着我用高价买他们的次货!赚的银子……大部分都送到了侧妃娘娘娘家!小……小人只是拿了点跑腿钱啊!侯爷,苏大人,饶命啊!”
萧景渊眼神冰冷,对身后的玄影挥了挥手。玄影立刻上前,像拎小鸡一样把刘管事拖了下去。
前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苏清鸢看着萧景渊,故意眨了眨眼:“侯爷这‘路’,顺得可真是及时。”
萧景渊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脸,语气生硬:“碰巧而已。”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眉头微蹙,“你这边……没事吧?”
“没事。”苏清鸢摇摇头,“就是有点想念京城的小厨房了。”
萧景渊闻言,立刻对门外吩咐:“去,把本王带来的那个食盒拿过来。”
很快,一个精致的多层食盒被送了进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样还冒着热气的京城点心,都是她平时喜欢的口味。
苏清鸢看着那些点心,又看看面前这个一脸“本王只是顺便”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萧景渊耳根更红了,有点恼羞成怒。
“没什么,”苏清鸢拿起一块豌豆黄,咬了一口,甜香满溢,她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看他,“就是觉得,侯爷这‘顺路’,顺得……特别甜。”
萧景渊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听着她带着调侃的软语,心头因为裕亲王和卫临带来的郁气,瞬间烟消云散。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低低地“哼”了一声,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
罢了,这丫头,总有办法让他没脾气。
而此刻,远在京城的七皇子府,萧景铭接到永州眼线的急报,得知刘管事被抓,林记商号被盯上,气得直接砸了手中的密信。
“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脸色铁青,眼中闪过狠毒,“萧景渊竟然亲自去了!好,很好!既然你们非要跟本王作对,那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了!”
他转身对阴影处的心腹低吼道:“去!给那边传信,启动‘第二计划’!这次,我要让他们谁都保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