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人最先反应过来,惊疑不定地看向苏清鸢,心中瞬间闪过无数恶毒的揣测。是柳小姐的事发了?还是那些关于“私相授受”的流言,终于传到了那位煞神的耳中,惹怒了他?若是后者……她眼底竟不可抑制地闪过一丝扭曲的快意。
苏清鸢心头亦是一紧。玄影此刻前来,所为何事?是福是祸?她迅速压下翻腾的思绪,无论缘由,此刻离开这个刚刚经历风波的是非之地,未必是坏事。她转向几位面色不虞的族老,歉然福身:“诸位叔公,镇北侯相召,清鸢不敢怠慢。今日之事,孰是孰非,想必叔公们心中已有明断。清鸢先行告退。”
族老们相互对视一眼,镇北侯的面子不能不给。为首的族老挥挥手,语气缓和了些许:“既如此,你先去吧。此事,侯府自会秉公处理,给你一个交代!”最后一句,已是带着冷意扫向面无人色的赵夫人。
苏清鸢再次行礼,带着云雀和阿默,从容地跟着管家向外走去。经过赵夫人身边时,她脚步未停,裙裾微扬,只留下一个冷淡而挺拔的侧影,气得赵夫人几乎咬碎银牙。
府门外,玄影带着两名亲卫静立等候,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峻模样。见到苏清鸢,他抱拳一礼,声音平稳无波:“苏小姐,侯爷请您过府一叙。”
“有劳玄影侍卫。”苏清鸢颔首,试探着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不知侯爷突然相召,所为何事?”
玄影言简意赅:“侯爷未明说,小姐去了便知。”语气听不出喜怒,但也并无兴师问罪的意味。
苏清鸢心下稍安,登上马车。车轮轱辘,她的心思也随之转动。或许,与刚刚祠堂发生的事有关?
再次踏入萧景渊的书房,炭盆依旧只余两个,室内温度宜人。萧景渊正站在窗边,望着庭院中经雨洗刷后愈发青翠的草木,听到通报声,他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落在苏清鸢身上,一如既往的深邃,但苏清鸢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似是探究,又似是……确认。
“侯爷。”苏清鸢行礼。
萧景渊走到书案后坐下,并未绕圈子,直接问道,声音听不出情绪:“永安侯府祠堂,方才很热闹?”
果然!他知道了。苏清鸢并不意外,以他的势力,想知道侯府内发生的事易如反掌。她简要将事情经过陈述了一遍,语气平静,并未添油加醋,也未刻意诉苦,只在最后提及那枚假玉佩和“私相授受”的流言时,声音微冷。
萧景渊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待她说完,他沉默片刻,才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御赐之物也敢仿造诬陷,赵氏母女,蠢钝恶毒。”
他的评价毫不留情。随即,他话锋一转,看向苏清鸢,眸色深沉:“你处理得,尚可。”
这已是他能给出的极高评价。苏清鸢心中微暖,如同被温煦的阳光照射。他此番叫自己过来,并非真有要事,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支撑和确认。在她刚刚经历了一场针对她品行和野心的狂风暴雨后,他的召见本身,就是对府内外所有窥探目光的一种明确姿态:苏清鸢,是他镇北侯护着的人,容不得他人轻易作践。
“多谢侯爷。”苏清鸢真诚道谢,心中那因祠堂风波而残留的一丝阴霾,似乎也被这看似平淡却蕴含力量的举动驱散了。她随即主动提及,“侯爷,今日的药膳尚未准备,不若我现在去小茶房……”
“不必了。”萧景渊打断她,目光掠过她眼下因连日劳心劳力而浮现的淡淡青影,“今日你受惊了,早些回去休息。药膳,明日再续。”
他竟主动让她休息。苏清鸢有些意外,再次道谢后,便告退了。离开书房时,她感觉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回到偏院,苏清鸢并未真正休息。祠堂之事虽暂告一段落,族老们势必会严惩赵夫人,分家之事或许可借此契机提出。但她此刻的思绪,却更多地飘向了镇北侯府,飘向了那个看似强大、却仿佛背负着无尽沉重的男人。
今日在书房,尽管萧景渊看似与往常无异,但苏清鸢凭借日益敏锐的观察力,还是发现了一些被刻意隐藏的细节。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感,似乎并未随着畏寒症的好转而减轻。即便在光线良好的书房内,他眼下的那抹淡青色阴影,依旧清晰可见,像是墨汁滴入清水,缓缓氤开的不祥印记。还有他偶尔抬手,不动声色地揉按太阳穴的细微动作……
这些都指向一个被忽略的问题——他的失眠,远比畏寒更根深蒂固。
“系统,”她在心中默问,带着一丝担忧,“萧景渊的失眠症状,目前缓解程度如何?”
【叮!目标人物“顽固性失眠”症状,当前缓解度为15%。主要影响因素:体内残毒对神经系统的持续影响、长期精神高度紧张、潜在心理创伤。提示:此症状根治难度高于畏寒症,需配合针对性药膳及身心综合调理。】
果然如此。苏清鸢蹙起秀眉。炭盆可以减少,但夜晚独自一人时,那漫漫长夜和可能纠缠不休的梦魇,却不是外物可以轻易驱散的。对于一个需要时刻保持清醒理智、运筹帷幄的统帅而言,长期失眠对身心的损耗是毁灭性的。他能维持如今的强大气场,实属不易。
治疗他的失眠,或许比驱寒更具挑战,但也更为关键。这不再仅仅是一个系统任务,更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翌日,苏清鸢精心准备了一道有宁神助眠效果的 “百合枣仁莲子羹” 。羹汤清甜软糯,带着百合清心和枣仁安神的独特香气。
她端着羹汤走进书房时,萧景渊正在批阅一份紧急军报,眉宇间锁着一丝凝重,眼下倦色似乎比昨日更明显了些,像是蒙上了一层拂不去的尘埃。
苏清鸢将羹汤轻轻放下,没有立刻离开。她耐心等到萧景渊处理完军报,放下笔,抬起头的瞬间,才斟酌着开口,语气轻柔而专业,带着医者特有的关怀:
“侯爷,近日观察您气色,畏寒之症虽大有缓解,实乃可喜。但您眉宇间倦意仍存,似乎……夜寐不安?”她顿了顿,见萧景渊并未立刻露出不悦之色,只是眸光深沉地看着她,才继续委婉道,“清鸢斗胆,想请问侯爷近日安寝可还安稳?夜半是否会惊醒,或是思绪纷扰,难以入眠?”
书房内静了一瞬,只有更漏滴答作响。
萧景渊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审视,仿佛在衡量她这番话背后的意图。从未有人敢如此直接地询问他的睡眠状况,这属于极其私密的范畴。即便是宫中御医,也多是例行公事地问询,不敢深究。
然而,苏清鸢的眼神清澈坦荡,充满了纯粹的医者关切,并无半分打探隐私的狎昵。她接着解释道,声音温和却坚定:“药膳调理,贵在精准。若侯爷睡眠不安,元气难以恢复,于根基有损。清鸢或可据此调整方子,加入更多宁神定志、滋养心血的药材,以期标本兼治。”
萧景渊没有立刻回答。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羹汤碗壁,感受着那份恰到好处的暖意透过瓷壁传来。他想起昨夜,确实辗转反侧许久,脑海中尽是边境布防与朝堂暗涌,虽无寒意侵扰,但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难以羁勒,直至天色将明才勉强合眼。这的确是多年痼疾,比畏寒更早出现,也更难摆脱,如同附骨之疽。
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几乎要让苏清鸢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告退时,却听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仿佛从遥远疲惫深渊传来的沙哑:
“老毛病了。”他并未直接回答是否安稳,也未提及是否惊醒,但这句“老毛病”,已然是一种默认和承认,一种极其有限的、却重若千钧的坦诚。
他抬起眼,看向苏清鸢,眼神深邃如古井,其下暗流涌动:“与寒意无关。”
这是他第一次对外人承认,自己确实存在睡眠方面的问题,并且明确指出这与身体寒症并非直接因果关系。这简短的几个字,背后蕴含的信任,远超寻常。
苏清鸢心中一震,立刻领会。她郑重颔首,目光坚定:“清鸢明白了。多谢侯爷坦言。后续调理,我会更加侧重安神补脑,滋养心脉,助侯爷改善睡眠,巩固根本。”
萧景渊未再言语,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拿起汤匙,开始用那碗百合枣仁莲子羹。动作间,似乎比平日更舒缓了几分,仿佛那清甜的羹汤,真的能暂时抚平某些焦灼的褶皱。
苏清鸢悄然退下,心中已开始飞速盘算新的药膳配方与更全面的调理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