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服装店出来时,整条商业街已经笼罩在温暖的灯火中。
纪清歌手里只拎着一个小巧的纸袋,里面装着两杯还冒着凉气的奶茶——这是刚才在店里试衣服时,她特意跑到隔壁饮品店买的。至于那些大包小包的衣服,她直接留了纪家的地址让店家明日送货上门。
店主站在店门口,满面红光地目送她们离开。也难怪她如此激动——这两个姑娘刚才在店里试穿的二十多套春装,竟被那位活泼的少女眼睛都不眨地全部买下。
尤其是那位气质清冷的小姐试穿的几件,从浅蓝风衣到米白针织衫,从碎花长裙到修身长裤,但凡是合适的尺码,几乎都被包了起来。
“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纪清歌熟练地插好吸管,将一杯芋圆奶茶递到叶辞离手中,“我知道这附近新开了家甜品店,他家的提拉米苏特别正宗,据说是请了意大利师傅来做的。”
叶辞离接过奶茶,冰凉的杯壁让她微微瑟缩了一下。
就在传递的瞬间,她的指尖不经意间触到纪清歌温热的手背,顿时像被电流击中般轻轻一颤。这样细微的动静却被纪清歌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故意用指尖在叶辞离手心里轻轻挠了一下。
“清歌!”叶辞离耳根瞬间染上绯红,连忙收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
“姐姐害羞的样子真可爱。”纪清歌得逞般地凑近她,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耳畔,眼睛在街灯下亮得惊人,“对了,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两人沿着商场外的林荫道慢慢走着,春日晚风轻柔地拂过面颊,带来远处餐厅飘来的香气。路边的樱花树已经结满了花苞,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柔美。
“姐姐在学校里...有喜欢的人吗?”
叶辞离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摇头。却在心里默默地说:有啊,清歌,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啊。
纪清歌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笑得更甜了,嘴角两个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那姐姐娶我怎么样?正好我也没人喜欢。”
叶辞离只当她在开玩笑。这样明媚耀眼的纪清歌,怎么会没人喜欢?光是这学期,她就亲眼看见三个男生在放学路上给纪清歌递情书。
更不用说那些总是找各种借口接近她的学姐学妹。但她还是顺着话头接下去,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好呀,那清歌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
她本以为会听到一个玩笑般的回应,比如“明天就嫁”或者“等我吃遍全世界的美食之后”之类的俏皮话。却不料纪清歌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她。少女把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等我们年纪到了便去国外结婚,那里合法。”
叶辞离怔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直以为纪清歌对她的好,只是出于同情或是友情,从未想过...从未想过纪清歌竟然连这么长远的事都考虑到了。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或许纪清歌对她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她以为的那样简单。
晚风吹起纪清歌的长发,几缕发丝拂过她白皙的脸颊。她站在渐浓的暮色里,身后是川流不息的车灯划出的光轨,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在许下一个郑重的誓言。
这一刻,叶辞离只觉得所有的顾虑和自卑都被这个眼神击得粉碎。那些深夜里辗转反侧时的担忧,那些看见别人向纪清歌示好时的心酸,那些害怕配不上她的惶恐,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连纪清歌都敢如此勇敢,她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却无比清晰,“等我们到了年纪,就去结婚。”
纪清歌的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她开心地挽住叶辞离的手臂,整个人几乎挂在她身上:“那就这么说定了!姐姐可不能反悔!
到时候我们要在阿尔卑斯山脚下举行婚礼,要请最好的摄影师,要把你打扮成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
两人继续往前走,路过一个街心公园时,里面的樱花已经开了少许,粉白的花瓣在晚风中轻轻飘落。纪清歌突然又问:“姐姐不是这边的人吧?我听你的口音,总觉得带着点特别的味道,软软糯糯的,特别好听。姐姐的家乡是哪里的?”
这个问题让叶辞离沉默了。她望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眼神有些恍惚,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故乡。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我的家乡在大理。”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怀念,“是在苍山脚下,从小看苍山雪长大。父亲那时候做旅游业,承包了好几条洱海的游船,生意很好。母亲在古城里开了一家小店,卖些自己手工做的扎染、银饰...”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像是沉入了遥远的回忆:“那时候我还很小,经常在古城的青石板路上跑来跑去,看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听着不同的语言。每到傍晚,母亲就会在店门口挂上一盏灯笼,我就坐在门槛上,等着父亲从码头回来...”
纪清歌握紧了她的手,无声地给予安慰。
“后来...发生了大规模的大流行,大家都足不出户,生怕被感染。旅游业一落千丈,父亲的游船整整停摆了半年,所有的产业都宣布停止。”叶辞离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为了维持生计,父亲开始跟着朋友做投资,结果...”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平复情绪:“后来父亲染上了赌博,欠下很多钱。为了不拖累我和妈妈,他独自离开了...走之前还偷偷给我们留了一些钱,就放在母亲的枕头底下。”
暮色完全笼罩了城市,路灯一盏盏亮起,在叶辞离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像是易碎的瓷器。
“再后来,警察通知我们,说父亲为了躲避追债的,在苍山的一条小路上失足,摔下山崖去了...”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和母亲离开了那座城市,然后...改名为叶辞离。”
纪清歌久久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叶辞离拥入怀中。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暧昧,只有满满的心疼与温暖。她能感觉到叶辞离在微微发抖,像是终于卸下了长久以来的伪装。
“以后我的家就是姐姐的家。”她在叶辞离耳边轻声说,语气坚定而温柔,“等我们结婚后,我陪姐姐回大理看看,好不好?我们去苍山看雪,去洱海看月,去找找母亲以前开的那家店...”
叶辞离将脸埋在她的肩头,轻轻点头。这一刻,她突然觉得,也许命运让她经历这么多苦难,就是为了让她遇见纪清歌。这个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少女,却有着最细腻温柔的心。
夜色渐深,两人在街灯下慢慢走着,身影被拉得很长。纪清歌依然叽叽喳喳地说着未来的规划,说要带叶辞离去冰岛看极光,去威尼斯坐贡多拉,去肯尼亚看动物大迁徙。叶辞离安静地听着,时不时露出温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