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河的晨雾里,梵天的金卵印在马祭邀请函上泛着冷光,像一块压在达刹心头的巨石。
萨蒂站在书房外,能清晰听到父亲来回踱步的声音,还有他指尖无意识摩挲《吠陀》残页的“沙沙”声。
那卷残页上的怨丝虽淡,却仍在悄无声息地缠向地底灵脉,像达刹从未真正放下的执念。
“萨蒂,你进来。”
达刹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强撑着威严,
“关于创世马祭的事,我有话跟你说。”
萨蒂推门而入时,正看到父亲将那封镶金邀请函倒扣在桌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桌上的青铜钵是弥生留下的,钵底法源水映着模糊的画面:
梵天在须弥山宫殿里冷笑,手里把玩着新炼的怨丝,而达刹的身影在画面边缘若隐若现,似在妥协又似在挣扎。
“父亲,你不必因为梵天的威胁就……”
“我不是因为威胁!”
达刹猛地打断她,却在触及萨蒂眼中的清澈时,语气又软了半分,
“我是十二生主,维护创世秩序是我的职责。湿婆和护生盟……本就不该出现在马祭上。”
他顿了顿,目光瞟向窗外灵苗田的方向,“但你放心,灵苗田的事,我暂时不会再干涉。”
萨蒂心头一震,父亲的妥协来得突兀,却又在情理之中。
他怕梵天收回生主身份,更怕自己守护的“秩序”在三界面前崩塌。
可这份妥协下,藏着的仍是对大天的旧怨和对种姓的执念,像灵苗田边那圈未清干净的黑布残丝,看着无碍,实则仍在侵蚀根基。
“父亲,您真的觉得,靠拒绝大天就能守住秩序吗?”
萨蒂向前一步,业火叶在掌心微微发烫,
“弥生世尊说过,秩序该护生,而非困生。大天的业火能净化灵脉,护生盟的灵苗能滋养灵脉,他们才是马祭该邀请的‘护生者’,不是被排挤的‘乱序者’。”
达刹的呼吸一滞,视线死死钉在青铜钵上。
钵中画面突然清晰,映出凯拉萨山业火池边的景象:
大天腕间伐苏基蛇鳞闪烁,业火在池心翻涌成梵文“执”字,而弥生的琉璃佛光自天际落下,将“执”字慢慢融成“护”字。
“这是……弥生世尊的示现?”
达刹喃喃自语,语气中第一次出现动摇,
“他是在说……执念若不化,秩序终成空?”
“父亲,您看灵苗田的菩提子。”
萨蒂顺势指向窗外,晨光里灵苗的新叶正顺着风轻轻摆动,根须在地底与娑罗树的老根缠结,汲取着彼此的养分,
“它们不分种姓,却长得最壮。灵脉也是如此,不分神只与凡人,只认护生的真心。”
就在此时,青铜钵突然剧烈震颤,钵底法源水炸开漫天金光,映出创世马祭的预演画面:
达刹站在祭台最高处,手持梵天亲授的“秩序金印”,当众将大天的业火牌位踩在脚下,声嘶力竭地喊着“隐修者不配入流”;
萨蒂身披嫁衣却眼神决绝,在祭台边缘纵身跃入业火,灵脉因她的牺牲而悲鸣,三界种姓壁垒轰然碎裂……
“不!这不是真的!”
达刹猛地掀翻青铜钵,法源水泼洒在地,却浇不灭画面带来的冲击。
他看到自己的执念最终酿成了最惨烈的结局,看到萨蒂的血染红了马祭的灵脉,看到三界因种姓执念陷入万劫不复的混乱。
“父亲,这是弥生世尊的‘法源预视’,也是给我们的警醒。”
萨蒂跪在地上,捧起泼洒的法源水,水在她掌心凝成一枚琉璃佛珠,
“执念是业火,能焚尽秩序;护生是灵泉,能滋养三界。
创世马祭不是彰显权威的戏台,是该让灵脉选择真正的护生者!”
达刹瘫坐在椅中,目光空洞地望着掌心的《吠陀》残页,残页上的怨丝在法源水的余韵中渐渐枯萎。
他想起灵苗田那棵最壮的菩提子,想起萨蒂眼中从未熄灭的坚定,想起青铜钵里自己踩碎业火牌位的狰狞模样……
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他终于明白,自己坚守的“秩序”,竟是将女儿和三界推向毁灭的牢笼。
“你……你去吧。”
达刹的声音沙哑如破败的风箱,
“去凯拉萨山找湿婆,告诉他……创世马祭,我会给他一个‘入流’的理由,但他必须以‘护生’为名而来,而非‘毁序’之姿。”
萨蒂愣住了,父亲的退让远超预期,却又在弥生的预视和灵苗的真相面前显得理所当然。
她叩首起身,业火叶与琉璃佛珠在掌心共鸣,金光顺着灵脉往凯拉萨山的方向奔流:“父亲放心,我会带大天回来,让他站在创世马祭的灵脉中央。”
她转身冲出书房时,没看到达刹悄悄拾起那卷《吠陀》残页,将它锁进了最深的柜中。
残页上的怨丝虽枯,却在柜缝间留下了一道若有若无的黑痕,像他心底仍未彻底斩断的执念。
娑罗鸟的金翅划破天际时,萨蒂已踏上前往凯拉萨山的路。
腕间伐苏基蛇鳞滚烫,鳞光里大天的身影愈发清晰:
他站在业火池边,青铜钵悬浮于半空,弥生的琉璃佛光与他的业火交织成巨大的梵文“护”字,在凯拉萨山巅熠熠生辉。
“大天!”
萨蒂隔着结界高喊,业火叶与琉璃佛珠同时亮起,
“父亲松口了!创世马祭,他允你以‘护生’之名参加!”
结界嗡鸣着打开,大天的身影在业火中缓缓转身,额间第三只眼半睁半阖,却在触及萨蒂掌心的琉璃佛珠时,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这是弥生的法源之力……他预见到了马祭的危机?”
“不止危机,还有契机。”
萨蒂将青铜钵的预演画面和盘托出,包括自己跃入业火的惨烈结局,
“弥生世尊说,这是‘执’与‘护’的终极考验,若父亲的执念不破,马祭终将成劫;
若大天能以护生之心化解,便是三界之幸。”
大天沉默地听完,指尖拂过业火池,池水骤然分开,露出池底一枚古老的梵文石刻。
正是“湿婆”二字的本源释义:“毁灭执念,方得重生”。
“梵天的怨丝,达刹的执念,我的业火……这马祭本就是一场破执的试炼。”
他抬手握住萨蒂的手,业火与琉璃光在两人掌心交融,“你父亲的退让是第一步,接下来,该由我们来走完破执的路。”
远处须弥山方向,梵天的使者正驾着祥云赶往达刹领地,手中黑陶罐里的怨丝翻涌如墨;
弥生独坐于草木园菩提树下,青铜钵中映出三界气运流转,他轻轻捻动佛珠,唇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
“破执之路,始于一人,终于三界。萨蒂与湿婆的羁绊,才刚刚开始……”
恒河的水流过灵苗田,流过凯拉萨山的结界,流过须弥山的金卵宫,将萨蒂的决心、达刹的动摇、大天的承诺与梵天的阴谋,都卷入这场即将席卷三界的创世马祭风暴。
而在风暴中心,那枚琉璃佛珠正散发着柔和的光,像一盏明灯,照亮着破执与护生的唯一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