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河的晨露还沾在灵苗田的新叶上,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落。
达刹的祭司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手里举着半截发黄的灵苗,根须上缠着一缕发黑的丝,声音都在发颤:
“萨蒂姑娘!不好了!后院的娑罗树灵脉出问题了,根须上全是这种黑丝,连你之前净化好的那几棵,都蔫了!”
萨蒂心里一紧,手里的业火叶碎片瞬间发烫。
这黑丝她太熟悉了,是父亲书房里那卷《吠陀》残页上的怨丝,比之前梵天的怨丝更淡,却更会钻灵脉。
她跟着祭司往后院跑,刚到娑罗林边,就闻到一股熟悉的焦苦味,几棵之前泛绿的娑罗树,叶片又卷成了褐色,根须从土里冒出来,缠着细细的黑丝,像被勒住了脖子。
“父亲呢?”
萨蒂蹲下来,指尖的业火叶往根须上碰了碰,黑丝碰到金光,立刻往土里钻,
“这不是外面飘进来的怨丝,是从地底灵脉里钻出来的,只有父亲的《吠陀》残页能引动!”
“生主在书房里,让我们先来找你。”
祭司的声音更低了,偷偷往书房的方向瞟了一眼,
“生主说,这是灵苗田的‘跨种姓杂气’顺着灵脉飘过来,污染了娑罗树,要是再不想办法,整个领地的灵脉都会被污染!”
萨蒂猛地站起来,往书房跑。
她几乎能猜到父亲在想什么:
用残页怨丝引动灵脉异动,再把罪名推到灵苗田上,逼她放弃跨种姓种植,甚至逼她再也不跟大天来往。
书房门没关严,里面传来父亲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焦虑:
“梵天的使者说得对,跨种姓就是会乱灵脉,你看这娑罗树,之前好好的,自从灵苗田种起来,就成了这样……
我要是再不拦着,达刹族的灵脉就全毁了!”
萨蒂推开门,刚好看到父亲手里攥着那卷《吠陀》残页,残页上的黑丝正往书桌下的灵脉口钻。
那里藏着个小小的黑陶罐,里面装的怨丝粉,和之前埋灵苗田黑布的一模一样。
“父亲!你别再骗自己了!”
她走过去,举起手里的业火叶,金光落在残页上,黑丝瞬间就冒了烟,
“这怨丝是你从残页上引下来的,不是灵苗田的杂气!
你明明知道,却还要赖在护生盟身上,你到底是怕灵脉毁了,还是怕自己的秩序被证明是错的?”
达刹的手猛地一颤,残页差点掉在地上,他赶紧把残页往身后藏,却被萨蒂抓了个正着。
残页的边缘还沾着点怨丝粉,和娑罗树根须上的黑丝一模一样。
“我……我是为了灵脉好!”
他的声音没了之前的强硬,带着点慌乱,
“你以为跨种姓真的能护生?
等灵脉真的毁了,三界都会怪我们达刹族,怪我这个生主没守住秩序!”
“灵脉不会毁,毁灵脉的是你的执念!”
萨蒂把业火叶放在书桌的灵脉口,金光顺着口往下钻,地底传来一阵细微的“滋滋”声,是怨丝被烧的声音,
“弥生世尊说,怨丝只要遇到齐心的护生实,就会变成灵脉的养分。
你要是不信,我们现在就去灵苗田,看看灵苗是不是真的在乱灵脉!”
达刹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攥着残页的手慢慢松开。
他其实早就偷偷去过灵苗田,看到那些菩提苗长得比后院的娑罗树还壮,看到阿宁和首陀罗小孩一起浇水,灵苗的根须顺着地底连在一起,连灵脉的光都比之前亮了些。
可他不敢承认,不敢承认自己坚持了这么久的“秩序”,可能真的错了。
“走啊!”
萨蒂拉着他的袖子,往门外走,
“你要是真的为了灵脉,就该亲眼看看,而不是躲在书房里用怨丝骗自己!”
达刹被她拉着,脚步踉踉跄跄,手里的残页掉在地上,黑丝碰到阳光,慢慢化了。
他看着萨蒂的背影,看着她攥着业火叶的手,突然想起她小时候,也是这样拉着他的袖子,让他教她认娑罗树的样子,心里突然软了。
他其实不是怕灵脉毁了,是怕自己再不让步,连女儿都要像娑罗树一样,离他越来越远。
两人刚走到灵苗田边,就看到弥生站在圃中央,青铜钵悬在半空,钵底的法源水映着地底的灵脉。
几条极细的怨丝正从达刹后院的方向钻过来,却被灵苗的根须牢牢缠住,慢慢化成了灵气,被菩提苗吸了进去,苗尖又冒出了新绿。
“生主来得正好。”
弥生转过身,菩提念珠转了一圈,指尖的琉璃光落在达刹面前,
“你看地底的灵脉,你引的怨丝不仅没污染它,反而被灵苗的根须‘抓’住,变成了养分。
灵脉认的是‘护生的心意’,不是‘种姓的墙’,更不是‘执念的怨’。”
达刹蹲下来,看着灵苗的根须从土里冒出来,缠着最后一点怨丝,慢慢把丝化掉,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阿宁举着双生灵果跑过来,灵果的金绿光往达刹面前飘:
“生主你看!这棵菩提苗是我和首木一起种的,之前被怨丝缠过,现在长得比别的都壮!
灵苗真的不怕跨种姓,反而我们一起种,它长得更好!”
达刹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碰了碰菩提苗的新叶。
叶片上的露珠落在他手背上,带着灵脉的暖意,比他书房里的《吠陀》残页,比那些怨丝粉,都要真实得多。
他突然想起梵天使者说的“跨种姓会乱灵脉”,想起自己藏在黑布、藏在陶罐里的怨丝,突然觉得脸上发烫。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护生,却差点用执念,毁了真正能护生的灵苗。
“父亲,
”萨蒂蹲在他身边,手里的业火叶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我知道你怕失去秩序,怕失去生主的尊严,可秩序不是种姓的墙,尊严也不是靠怨丝撑起来的。
你看这些灵苗,它们不管是谁种的,不管是谁浇的水,都在好好长,都在护灵脉。
这才是真正的秩序,是护生的秩序。”
达刹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他站起身,往灵苗田的边缘走,那里还埋着之前祭司放的黑布。
黑布上的怨丝已经被根须吸光了,布面变得发白,像一块没用的旧布。
他蹲下来,伸手把黑布从土里拽出来,揉成一团,扔在旁边的草丛里:“以后……别再埋这种布了。”
萨蒂的眼睛瞬间亮了:
“父亲,你是说,同意我们继续种灵苗田了?同意跨种姓一起护生了?”
达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往宫殿的方向走,脚步比之前慢了些,声音很低:
“灵苗……好好种。要是需要灵脉水,就去后院的娑罗林里取,那里的灵脉,我会自己清干净,不用你们管。”
萨蒂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笑了。
父亲虽然没明说,但他拽掉黑布的动作,他让他们用灵脉水的话,已经比任何承诺都管用。
她转过身,往弥生身边跑:“弥生世尊,你看!父亲他终于松口了!”
弥生笑着点头,青铜钵的光落在灵苗田上,映出远处凯拉萨山的方向。
大天站在业火池边,手腕上的伐苏基正对着灵苗田的方向吐信,蛇鳞的金光和灵脉的暖光连在一起,像在为他们高兴。
“他不是松口,是‘看见’了。”
弥生的声音带着欣慰,“看见灵苗的实,看见护生的真,比说多少话都管用。
只是他的旧怨,还没完全消。
梵天的使者还会来,创世马祭还会来,到时候,他可能还会犹豫,还会动摇。”
萨蒂点点头,她知道,父亲不会一下子就解开所有执念,梵天也不会轻易放弃,但至少现在,灵苗田保住了,护生的实保住了,父亲心里的那道种姓墙,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她走到阿宁身边,和护生盟的孩子一起,蹲下来给灵苗浇水,业火叶的金光、灵果的金绿光、菩提苗的琉璃光,缠在一起,落在土里,顺着根须,往灵脉的深处钻。
恒河的风顺着灵脉吹过来,带着灵苗田的绿意,带着娑罗林的暖意,也带着达刹宫殿里那卷被遗忘的《吠陀》残页。
残页上的黑丝慢慢化了,只剩下泛黄的竹片,躺在书桌的角落,像一段被放下的执念。
弥生站在灵苗田边,看着眼前的景象,青铜钵的光慢慢淡了下去。
他知道,达刹的执念虽未全消,但已不再是阻碍;萨蒂从懵懂公主,长成了敢追本心、敢护灵苗的宿命者;
护生盟的灵苗田,成了三界跨种姓协作的第一个小缩影。
只是他也知道,这不是结束。
风里传来灵苗发芽的声音,传来萨蒂轻轻的笑声,传来达刹在后院娑罗林里清理灵脉的动静,像一首慢慢铺展开的歌,唱着执念的松动,唱着护生的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