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园的光罩像片被风吹动的金绿纱巾,忽明忽暗地颤着。
阿宁的小胳膊已经举得发酸,双生灵果的光比刚才弱了些,果壳上的纹路像喘气似的时亮时暗。
他死死盯着光罩外那几个黑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咬着牙不肯掉。
刚才首芽说,草木园里的娑罗树苗都在往光罩这边凑,它们在帮着撑光罩,他要是放下灵果,树苗会受伤的。
“阿宁,换只手举。”
首芽蹲在他身边,小手里攥着几片沾了灵气的娑罗叶,时不时往光罩上贴一片。
叶子刚碰到光罩,就化作一缕绿光融进去,让光罩暂时稳了稳。
她的耳朵贴在地面,能听到黑影的脚踩在草叶上的声音,还有他们怀里藏着的东西相互碰撞的脆响,“他们带了‘尖东西’,草木说,那东西上的嗔毒比上次的雾气还浓。”
刹罗握着灵木矛站在光罩边缘,矛尖的红草被光罩的灵气染成了金红色。
他是刹摩的长子,今年十六岁,比父亲少了些粗粝,却多了份细心,刚才黑影往光罩上扔嗔毒粉时,他发现灵木矛的红草能吸粉,就赶紧让几个护园的族人把矛尖对着黑影,减少光罩的压力。
“阿宁,把灵果往我这边递点。”
刹罗的声音很稳,像他手里的木矛,“我的矛能借点灵气给你,你手就不酸了。”
阿宁刚要递灵果,光罩外的黑影突然动了。
三个黑影呈三角站开,从怀里掏出些尺长的黑箭,箭杆上缠着淡黑的业力丝,箭头淬着暗绿的黏液,一看就淬了烈性嗔毒。
为首的黑影怪笑一声,把箭搭在不知用什么骨头做的弓上,箭头对着光罩最薄的地方。
那是刚才黑影扔嗔毒粉最多、光罩颜色最淡的位置。
“小心!”首芽突然尖叫着扑过去,想把阿宁往旁边拉。
可箭已经射了出去,黑箭带着“嘶嘶”的毒响,像条毒蛇似的撞向光罩。
阿宁吓得闭上眼睛,怀里的双生灵果却突然自己往前飘了寸许,果壳上的金绿纹路瞬间炸开,光罩被这股突然爆发的灵气顶得往外鼓了鼓。
黑箭撞在鼓起来的光罩上,“当”的一声弹了回去,箭杆上的业力丝被光罩的灵气烧得冒烟,掉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灵果自己动了!”阿宁惊喜地睁开眼,伸手抱住灵果,发现果壳上的光比刚才亮了些,像是吸了他的惊喜劲儿,“首芽姐姐,你看!它帮我们挡箭了!”
首芽还没来得及应声,第二个黑影的箭又射了过来,这次是对着光罩下的娑罗树苗。
那棵树苗是阿宁上周埋的灵果核长出来的,才半尺高,嫩茎上还顶着两片新叶。
首芽想都没想,扑过去用自己的小身子挡住树苗,后背对着飞来的黑箭。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从远处射来,像支快得看不见的箭,正好撞在黑箭上。黑箭瞬间被金光裹住,箭杆上的嗔毒黏液“滋滋”地化着,转眼就变成了一缕黑烟,被金光卷着飘向天空,散得无影无踪。
“导师!”阿宁的哭声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却不是因为怕,是因为看到了弥生的身影。
他正快步往这边跑,禅杖上的银杏叶化石泛着暖光,袈裟的衣角被风吹得飘起来,像只展开的金蝶。
弥生刚跑到光罩边,就见第三个黑影的箭已经离弦,这次是对着阿宁和首芽的方向。
他想都没想,把金钵往空中一托,钵里的禅茶汁飞出来一缕,在阿宁和首芽面前凝成个小小的金莲盾。
黑箭撞在盾上,箭杆瞬间裂开,箭头掉在地上,滚到阿宁的脚边,被他一脚踩住,小家伙的鞋底沾着灵果粉,正好把箭头的嗔毒压住了。
“还不快滚!”弥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佛法的威严,禅杖往地上一拄,杖尖的金光顺着地面往黑影那边蔓延。
黑影被金光一照,身上的业力丝像被烧到似的缩了缩,为首的黑影啐了一口,带着另外两个黑影往须弥山的方向跑,跑的时候还回头喊了句:“巽伽王不会放过你们的!”
光罩随着黑影的离开慢慢淡了些,阿宁再也撑不住,抱着灵果坐在地上,小胳膊软得像没了骨头。
弥生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又看了看他踩在箭头的脚:“没受伤吧?”
“没有!”阿宁摇着头,把灵果举到弥生面前,“导师,灵果刚才自己挡箭了!它好厉害!”
弥生接过灵果,指尖碰了碰果壳上的纹路,能感觉到里面混着阿宁的童心纯灵气,还有草木园里娑罗树苗的灵气。
是这些灵气缠在一起,才让灵果爆发出刚才的力量。
他笑着把灵果还给阿宁:“不是灵果厉害,是你和草木的心齐,灵气才会一起帮忙。”
首芽这时突然拽了拽他的袈裟,指着地上那截断箭:
“导师,这箭杆是用阿修罗的‘怨骨’做的,草木说,这种骨头是用战死阿修罗的执念烧出来的,埋在土里会污染草木的根。”
弥生捡起断箭,果然闻到箭杆上有股淡淡的焦味,不是普通的焦,是带着执念的灼热。
他把断箭放进金钵里,禅茶汁立刻漫上来,没过箭杆,箭杆上的业力丝像遇到热水的糖,慢慢化在茶汁里:“幸好箭没射中光罩,不然怨骨的毒渗进土里,草木园的根须又要遭殃。”
刹罗这时走过来,矛尖的红草还在泛着淡金光:
“导师,刚才黑影跑的时候,我看到他们往上游的方向去了,好像是要去跟什么人汇合。”
他顿了顿,想起父亲常说的话,补充道,“要不要我带几个人去跟着?看看他们的老巢在哪里。”
“不行,上游的业力丝还没清完,因陀罗他们还在那边。”
弥生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伐楼拿给的灵泉水囊,倒出些水在手心,往阿宁举酸的胳膊上擦了擦,“这些黑影是故意来牵制我们的,想让我们分兵,好给上游的阿修罗创造机会。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加固光罩,等你父亲和因陀罗他们回来。”
话音刚落,阿草挎着药篮跑了过来,篮子里的娑罗根药汁还冒着热气。
她的脸跑得通红,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掉,却先去看首芽有没有受伤:
“首芽,你刚才扑过去的时候,我心都快跳出来了!有没有碰到嗔毒?”
首芽笑着摇头,把刚才挡箭的娑罗树苗指给她看:“我没事,树苗也没事,导师来得及时。”
阿草这才松了口气,从篮子里拿出个陶碗,倒出些药汁递给阿宁:“快喝点药汁,补补灵气,你看你的小胳膊,都肿了。”
阿宁接过碗,刚喝了一口,眼睛突然亮了:“阿草姐姐,这药汁里加了娑罗花蜜对不对?比昨天的甜!”
“就你嘴尖。”阿草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子,又把药汁递给刹罗和首芽,“都喝点,刚才挡黑影的时候,你们的灵气都耗了不少。”
弥生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暖的。阿宁喝药汁时的满足,首芽检查树苗的细心,刹罗握着木矛的沉稳,阿草熬药时的周到,这些孩子,不管是婆罗门的孙辈、刹帝利的儿子,还是首陀罗的女儿,在危机面前,从来没想着“种姓该做什么”,只想着“我该做什么”。
他正愣神,祭祀生主的声音突然从空中传来,带着些急促:
“弥生世尊!因陀罗他们清完上游的嗔毒引石了,现在往回赶!不过……”
弥生抬头,见祭祀生主的身影从云层里钻出来,祭祀杖上的草木灵气有些乱,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不过什么?”
“不过我们在引石旁边,发现了和刚才一样的怨骨箭,而且数量不少,像是刚埋下去的。”
祭祀生主落在地上,喘了口气,“因陀罗怀疑,巽伽是想在恒河两岸都设下这种箭,等我们清完业力丝,就用箭射恒河的灵脉,让嗔毒顺着水脉扩散得更快。”
弥生的眉头皱了起来,菩提子戒指又开始发烫,这次的震动比刚才更有规律,像是在预警某种即将到来的危险。
他看向恒河上游的方向,那里的天空还是有些发暗,因陀罗的雷云战车正在往这边赶,车辕上的雷纹吠陀闪着紫电,却比去的时候沉了些——显然,因陀罗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阿宁,把灵果给我。”弥生伸出手,阿宁立刻把双生灵果递过去。
他握着灵果,往恒河的方向走了两步,灵果的光突然朝着上游的方向亮了亮,果壳上的纹路居然和恒河灵脉的波动同步了,“灵果能感应到上游的嗔毒动向,我们现在去和因陀罗汇合,得在巽伽布置好怨骨箭之前,找到他的藏箭地。”
首芽突然跑到他身边,手里拿着一片刚从娑罗树上摘的叶子,叶子上的纹路泛着淡绿光:“草木说,上游的‘水芦苇’知道藏箭地在哪里,它们的根须缠到过怨骨箭的碎片,只要我们跟着芦苇的根须走,就能找到。”
弥生接过叶子,指尖碰到叶面上的灵气,能感觉到里面混着水芦苇的温和气息,还有一丝淡淡的怨骨箭的毒味。
他转头看向祭祀生主,笑了笑:“看来,我们又多了个帮手。”
祭祀生主看着那片叶子,又看了看抱着灵果、眼里满是期待的阿宁,突然觉得,这场和阿修罗的较量,或许没那么难。
因为他们的帮手,不只是天神和神仆,还有这些心怀纯粹的人类孩子,还有这片被他们用心守护的草木与河流。
这时,因陀罗的雷云战车已经出现在视野里,六头白象的蹄子踏在水面上,溅起的水花带着淡淡的金光,是刚才清引石时,雷鞭的灵气沾到了水,让水花也带了净化力。
因陀罗站在车头上,手里举着一根怨骨箭,对着弥生喊:“弥生!你快看看这箭!上面的嗔毒里,混着《吠陀》的残页灰!”
弥生心里一沉——《吠陀》的残页灰,只有天宫的高阶神只或婆罗门祭司才能拿到。
巽伽一个低阶阿修罗王,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里面,怕是藏着比“污染灵脉”更复杂的阴谋。
他握紧手里的双生灵果,灵果的光顺着他的指尖,往恒河上游的方向蔓延,像条细细的金绿丝带,指引着方向。
身后,阿宁、首芽、刹罗、阿草都跟了上来,他们的手里要么握着灵木矛,要么攥着娑罗叶,眼里没有惧色,只有“一起去解决麻烦”的坚定。
娑罗树的叶子在风里沙沙作响,像是在为他们送行。
弥生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可能是巽伽的埋伏,可能是更烈的嗔毒,甚至可能是藏在暗处的不知来自于何处势力。
毕竟,他们守护的,不只是草木园,不只是恒河灵脉,还有那份“不分种姓、不分高低,皆为同源”的平等与温暖。
这份心意,比任何法力都硬,比任何嗔毒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