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河的日头升得老高时,草木园里的禅茶香突然淡了。
阿摩蹲在茶灶边,手里的灵果粉撒了半罐。
她本想给阿修罗工匠阿加送新磨的粉,可走到园角工具堆旁,脚却莫名顿住。
阿加正和首木一起削灵木矛,木屑溅在阿加的黑皮肤上,看着竟有些扎眼。
“怎么不送过去?”
弥生的声音轻轻响起,手里捏着一片刚摘的娑罗叶。
叶面上的黑纹比清晨淡了些,却在叶柄处缠成一个小小的结,像谁用线偷偷系了一下。
阿摩猛地回过神,脸瞬间红了:“我……我就是觉得粉磨得不够细,想回去再筛筛。”
话刚说完,她自己都愣住了——昨天她还笑着说阿加不嫌弃粗粉,今天怎么会突然在意这个?
“是业力纹在勾你心里的‘旧念’。”
弥生把娑罗叶放在茶灶上,叶片的影子落在阿摩手背上,
“你小时候,婆罗门的嬷嬷是不是说过,‘首陀罗的东西要筛三遍,才配给高种姓的人用’?”
阿摩的手猛地攥紧,罐里的灵果粉簌簌往下掉:
“是……可我早就忘了!我和阿加一起煮过茶,他还帮我修过茶灶,我怎么会想起这种话?”
“执念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弥生指着园中央的灵苗田,“你看那些新冒的芽。”
阿摩顺着方向望去,心里顿时一沉。
昨天还绿油油的灵苗,此刻竟有几株蔫了,叶片边缘卷着,根须处缠着细细的黑丝。
更奇怪的是,蔫掉的灵苗,全是种在“人类与阿修罗分界处”的那几排。
“怎么会这样?”阿摩跑过去,想用手拨开黑丝,却被随后赶来的婆罗衍拦住。
婆罗衍的贝叶本摊在怀里,页面上的字歪歪扭扭,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
“别碰!我刚才试过,越碰黑丝缠得越紧。而且……”
他压低声音,眼神往园外瞥了一眼,“族里的老祭司来了,就在园外的娑罗树下,说这些灵苗蔫了,是因为‘低种姓和阿修罗的气混在一起,污了灵脉’。”
阿摩的火气瞬间上来了:“他们胡说!这些灵苗是我们一起种的,昨天还好好的!”
“可他们手里有《吠陀》残页。”
婆罗衍的声音带着委屈,“残页上写着‘种姓杂处,灵气不纯’,老祭司说,这是梵天世尊的意思,业力纹就是来‘清杂’的。”
就在这时,首木的怒吼声从工具堆那边传来。
阿摩和婆罗衍跑过去,只见首木正和一个穿婆罗门长袍的老祭司争执,灵木刀插在地上,刀杆上的黑丝比之前更粗了。
“什么叫‘阿修罗的手碰过的灵木矛,用了会招灾’?”首木的脸涨得通红,“上次断云崖,阿加用这矛帮你挡黑丝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招灾?”
老祭司手里的《吠陀》残页卷得紧紧的,眼神却不看首木,只盯着阿加:“那是情急之下。
如今业力纹显现,正是三界归序的时机。阿修罗该回苦果林,首陀罗该守田埂,婆罗门该掌祭祀。
这才是梵天世尊定的规矩,容不得你们乱改!”
阿加的拳头攥得咯咯响,斧柄上的嗔毒纹路泛着红光。
他刚要开口,却被护生祭祀拦住。
护生祭祀的祭祀杖往两人中间一插,杖尖的水晶映出老祭司的脸。
那脸上,竟也缠着淡淡的黑丝,只是老祭司自己没察觉:
“祭司,你看看自己的脸。业力纹勾出了你心里的执念,却让你以为这是‘归序’。
昨天你还和阿加一起给灵苗浇水,怎么今天就忘了?”
老祭司愣了一下,伸手摸脸,指尖碰到黑丝时,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看着阿加,又看了看首木,眼神里的坚定慢慢松动:
“我……我刚才好像看到阿加的斧柄上有嗔毒气,就觉得……”
“那是嗔毒引的粉末,是用来防黑丝的。”
弥生走过来,青铜钵往地上一放,钵底的法源水映出老祭司的记忆。
昨天午后,老祭司蹲在灵苗田边,阿加帮他捡起掉在泥里的祭祀勺,两人还笑着说灵苗长得快。
“你看,你的本心不是这样的。”
弥生的声音很轻,
“业力纹像一面歪镜子,只让你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执念’,却藏起了你们一起护生的记忆。”
老祭司看着水镜里的画面,手里的《吠陀》残页“啪嗒”掉在地上。
他蹲下身,捡起残页,又看了看阿加,突然叹了口气:“是我糊涂了……刚才看到业力纹,就想起以前的规矩,忘了现在的日子。”
首木的气也消了些,伸手拍了拍老祭司的肩膀:“没事,这黑丝太邪门,换谁都容易糊涂。”
阿加也咧嘴笑了,露出尖牙:“要不,我给你看看这斧柄上的嗔毒引?其实不吓人,还能帮灵木矛挡黑丝呢。”
老祭司点点头,刚要说话,突然指着灵苗田的方向惊呼:“快看!那些蔫了的灵苗!”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那些蔫掉的灵苗根须处,黑丝竟开始慢慢溶解,叶片也渐渐舒展开来。
更神奇的是,溶解的黑丝化作细小的光粒,飘向园中央的娑罗树。
那树上,之前缠在叶柄处的黑丝结,正一点点松开。
“这是……”婆罗衍瞪大了眼睛。
“是共同的记忆化解了执念。”
弥生微笑着说,“老祭司想起了和阿加浇水的事,首木没让怒火冲昏头,阿加忍住了没动手。
你们的本心没被业力纹困住,黑丝自然就散了。”
就在这时,湿婆的蛇形项链“伐苏基”突然从空中窜下,缠在弥生的手腕上。
蛇信吐着金芒,在他掌心写下一行字:
“凯拉萨山的业火池,有能照见‘执念本相’的火镜,明日此时,我在池边等你。”
弥生握紧掌心,抬头望向须弥山的方向。
他知道,这只是业力纹考验的开始。
老祭司的执念化解了,可三界还有更多被黑丝缠住的人;灵苗田的黑丝散了,可灵脉深处的业力纹根,还没找到。
但看着眼前的景象,老祭司和阿加一起捡《吠陀》残页,首木帮婆罗衍拂去贝叶上的黑丝,阿摩正往陶壶里加灵果粉,准备给大家煮茶,弥生的心里很平静。
业力纹能勾出执念,却勾不走一起护生的记忆;
能制造裂痕,却挡不住众人一起修补的手。
而那棵娑罗树的枝叶间,有一片新叶正悄悄舒展,叶面上没有黑纹,只有一层淡淡的碧光,像谁用手轻轻拂过,留下了护生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