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妞妞开始蹒跚学步,咿咿呀呀地能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越来越离不开人。
而王水生作为食堂副主任,尤其是负责小食堂招待这一块,陪李怀德应酬的频率越来越高,下班时间越发没个准点。
虽然他已经尽可能地将张雁的工作调到了相对清闲的仓库,但看着她每天既要上班,又要照顾越发好动的妞妞,有时还得等他晚归,常常忙得脚不沾地,王水生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辆二八大杠他经常要用,张雁母女上下班、出门办个事,总靠腿走着,实在不方便。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越来越清晰:得再买一辆自行车,专门给张雁用。
这年头,买自行车可不是小事。
钱,他不缺,小世界的产出和食堂采购的“操作”,让他攒下了相当厚实的家底。
最难的是工业券和自行车票。工业券还好说,他级别够了,每年能发一些,加上黑市也能淘换。
但自行车票,是严格控制的,一票难求。
王水生没犹豫,立刻动用了黑市的关系。
多花了不少钱和代价,总算弄来了一张“凤凰牌”自行车票,还是指定了能买女式车的。
周末一大早,王水生仔细交代隔壁田嫂帮忙照看一会儿妞妞,然后便带着张雁出了门。他没骑自行车,而是领着她去了公交车站。
“水生,咱这是去哪啊?”张雁看着公交车行驶的方向不是往常去百货大楼的路,有些疑惑。
“到了你就知道了。”王水生卖了个关子,嘴角带着笑。
公交车晃晃悠悠,最终在离百货大楼还有几站地的一个很大的五金交电门市部门口停了下来。这里也卖自行车,款式据说比百货大楼还全一些。
一走进门市部,琳琅满目的自行车整齐排列着,锃亮的车把、车轮闪着金属的光泽,吸引了所有进门顾客的目光。空气中弥漫着轮胎和机油特有的味道。
王水生目标明确,直接带着张雁走向女式车专区。
他一眼就相中了其中一辆:二六的轮径,车身比二八的轻巧许多,弯梁设计,方便女士上下车。最漂亮的是它的颜色——不是常见的黑色,而是罕见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深绿色,像孔雀的羽毛,在灯光下流转着高贵的光泽。
车把、轮圈、链条盖都电镀得锃亮,车座是黑色的,柔软皮质。车梁上贴着骄傲的“凤凰”商标。
这是店里最贵的一款女式车,号称“凤头”,价格抵得上普通工人大半年的工资。
“同志,麻烦把这辆车推出来看看。”王水生对售货员说道。
售货员见他们穿着体面,王水生语气沉稳,不敢怠慢,小心地将车推了出来。
“水生,这……”张雁看着这辆漂亮得过分的自行车,眼睛都直了,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试试,看喜不喜欢。”王水生拍拍车座,笑着对她说。
“给……给我的?”张雁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手下意识地往后缩,“这得多少钱啊?太贵了!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给你上班、带妞妞方便。”王水生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按在冰凉光滑的车把上,“钱的事不用操心,我喜欢看你用好的。”
售货员也在一旁帮腔:“这位女同志,你爱人可真疼你!这车可是最新款,我们这儿就这一辆!骑出去多气派!”
张雁的脸瞬间红透了,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惶恐,摸着那光滑的车把,像摸着一件易碎的珍宝,爱不释手,却又惴惴不安。
王水生没再给她犹豫的机会,直接掏钱、掏票证。厚厚一沓“大黑十”和自行车票递出去,看得售货员和周围几个顾客眼睛发直,啧啧称奇。
手续办妥,推着这辆崭新的、鹤立鸡群般的“凤头”车走出门市部,阳光照在车身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张雁跟在他身边,感觉像做梦一样,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还得去上牌照。”王水生说着,又带着她去了指定的地方,敲钢印、办牌照,一套流程下来,这辆车才算真正合法地属于了他们。
回去的时候,王水生骑着新车带着张雁。她时不时偷偷看一眼身子下边漂亮的车子,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又像是踩在云端,轻飘飘的。
回到95号院门口,正是做午饭的时候,院里人多。
这辆崭新的、颜色独特的“凤头”女车一出现,立刻引起了轰动。
“哎呦喂!这是啥车啊?这么漂亮?”
“凤凰牌的!还是女式车!这得老贵了吧?”
“雁子,这是王副主任给你买的?”
“天哪!这可真是……太阔气了!”
羡慕、惊讶、嫉妒的目光和议论声瞬间将两人包围。
张雁被看得不好意思,低着头,脸红得像苹果,心里却甜丝丝的。
贾张氏在自家门口瞥了一眼,酸溜溜地嘟囔了一句“骚包”,砰地关上了门。
秦淮茹正在洗菜,看着那辆簇新的车,再看看自己粗糙的手,眼神复杂难明。
下午,王水生没出门,就在94号院门前那片空地上,教张雁学骑车。
张雁从没碰过自行车,紧张得不行。
王水生先给她讲了要领,然后扶着后车座,让她慢慢找平衡。
“身体坐直,眼看前方,别怕,我扶着呢!”王水生鼓励她。
张雁战战兢兢地蹬着脚踏板,车子歪歪扭扭地前行,她吓得不时发出小声惊呼。
王水生稳稳地扶着后座,跟着跑,耐心十足。
学了半个下午,张雁渐渐找到了一点感觉,能蹬着走一小段了。王水生看她骑得渐稳,便悄悄松开了手。
张雁浑然不觉,还在努力瞪着,车子竟然晃晃悠悠地自己前行了好一段距离。
她正有点欣喜,忽然发现王水生没跟在旁边,心里一慌,车把立刻开始乱晃。
“啊——!”她一声惊呼,连人带车,一下子摔倒在地,膝盖磕在地上,生疼。
王水生赶紧跑过去扶她:“没事吧?摔哪了?”
张雁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咬着牙没哭出来,看着倒在地上的新车,又是心疼又是懊恼:“车……车没摔坏吧?”
“车没事,人没事就行。”王水生又好气又心疼,仔细检查了她的膝盖,只是蹭破了点皮,“学骑车哪有不摔跤的?歇会儿再练。”
张雁却摇摇头,挣扎着站起来,扶起车子,眼神倔强:“我再试试。”
夕阳下,她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来,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膝盖上的伤处又添了新痕,却始终咬着牙不放弃。
王水生在一旁护着,看着她笨拙却坚韧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怜爱。
这种平凡的、带着些许狼狈和疼痛的日常,却比任何山珍海味的招待餐都更让他觉得踏实和满足。
他知道,这辆自行车,载起的不仅仅是一个女人,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心意和通往新生活的希望。而学车过程中的磕磕绊绊,也终将变成未来路上平稳前行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