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怎么了?”
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眼圈瞬间就红了。
身旁的妈妈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低声安慰:
“小鱼,你先别着急,听姥姥把话说完。”
“姥姥,大鱼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啊!”
我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声音里充满了慌乱。
“小鱼啊……”
姥姥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缓缓从听筒里传过来,
“你上次回去的第二天,大鱼就不对劲了。
它突然一直叼着你给它买的那个蓝色飞盘,我从它嘴里夺下来藏好,它转着圈找半天,居然又给找出来叼在嘴里,就那么一直含着,连饭都不吃。”
姥姥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我给它最爱吃的火腿肠,它也只是凑过去闻闻,半点都不动。
到了下午,它突然就跑了,你小姨急得找了大半天,最后在你以前常带它玩的那条小河边找到了它。
它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草地上,嘴里还紧紧叼着那个飞盘,身子都凉了……
你小姨和蕊蕊就把它埋在河边的那棵大槐树下了,离你们以前一起晒太阳的地方特别近……”
姥姥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
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掉下来。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
妈妈赶紧抽了几张纸巾,蹲在我面前帮我擦着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我的泪水。
她比谁都清楚,大鱼不是普通的狗,是我从小时就养在身边的伙伴,是我难过时会趴在它背上哭、开心时会抱着它转圈的家人。
“小鱼…… 小鱼…… 你还在听吗?”
姥姥担忧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妈妈伸手拿过我手里的手机,回道:
“妈,她在听呢,您别担心,我在这儿陪着她呢,您接着说。”
“小鱼啊,好孩子,别难过了。”
姥姥心疼地说道,
“大鱼走了是去享福了,它都十几岁了,在狗里面算是高寿了,这叫喜丧,不是坏事。
你看它还去你梦里跟你玩,就是想告诉你它在那边过得好着呢,没有受苦,你可别再哭了,啊?”
我捂着嘴巴,用力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能对着妈妈手里的手机轻轻 “嗯” 了一声。
可浓重的鼻音怎么也藏不住,电话那头的姥姥轻轻叹了口气。
我打开手机里大鱼的照片,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不断滑动。
我给妈妈说着每一张大鱼的趣事。
话没说完,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了……
妈妈没说话,只是把我往怀里又紧了紧,手掌一下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一直到顾医生下班回家,我还埋在妈妈怀里,肩膀一抽一抽的没缓过来。
看到顾医生回来,妈妈起身,先帮我理了理揉皱的衣服,又跟顾医生低声说了几句。
我没听清内容,只看见妈妈走之前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心疼。
房间里一下子静下来,我往沙发角落又缩了缩。
顾医生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一双大手环住了我的肩膀。
他没有说话,就这么从身后抱着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憋出一句问话:
“你每天在医院看那么多人生离死别,是不是早就麻木了?”
他的手顿了一下,擦去我脸颊的眼泪,
“上周有个八十多岁的老婆婆,查出乳腺癌晚期,子女都在国外,一直没回来。她最后的时候,意识已经不太清了,却一直抓着我的手不放。”
他的声音很轻,
“直到监护仪变成那条平直的线,我才发现,她手心里攥着一张泛黄的全家福。”
我的眼泪又涌了上来,砸在他的手背上:
“可是…… 你救不了她。”
“是,我救不了她。”
他的声音又低了些,
“还有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上个月放学路上出了车祸,我们在抢救室里跟时间抢了三个小时,除颤仪用了好几次,药物推了一针又一针。
可我看着她一点点失去生命体征,突然觉得自己学了十几年的医学知识,都苍白得可怕。”
他轻轻收紧手臂,搂住我还在颤抖的肩膀,语气软下来,
“生命从来不是能计算的数字游戏,我们没法用住院天数衡量一个人的人生,也没法用抢救次数判断遗憾的多少。
我见过太多生命离开,最让我难过的不是死亡本身,是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牵挂,还有…… 没来得及说的爱。”
“可是大鱼不会说话啊……”
我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核桃,通红的眼眶里还含着泪,
顾医生拿起我放在腿上的手机,点开相册里的视频 。
画面里,大鱼正围着我转圈,尾巴摇来摇去,嘴里还叼着我刚给它买的飞盘,兴奋得直蹦;
还有一段是去年姥姥过生日,我坐在姥姥身边切蛋糕,大鱼安安静静趴在我脚边。
“你看,它回家时围着你转,趴在你脚边,就连离开的时候,还叼着你送的飞盘,那是它想把最喜欢的东西,都留在身边啊。”
他把手机递回我手里,
“这些点点滴滴,都是它在跟你说爱。”
我盯着屏幕里大鱼欢快的模样,眼泪还在往下掉,却慢慢停下了哽咽。
沉默了几秒,我还是忍不住小声说:
“可我以后…… 再也见不到它了。”
“生命会消逝,但爱不会。”
顾医生帮我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
“你手机里的照片和视频,是它真实存在过的证明;你记得它每一件趣事,记得它所有的小习惯,这些记忆会一直在你心里。”
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语气认真,
“而且,你对它的爱,也永远不会消失,对不对?”
我看着视频里大鱼摇着尾巴朝我扑来的样子,眼泪砸在屏幕上,却慢慢勾起了嘴角,用力点了点头:
“嗯。”
顾医生把我搂得更紧了些,声音里满是安抚:
“那我们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身体照顾好,不要让大鱼在另一个地方担心,好不好?”
我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又用力 “嗯” 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