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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海市南城的“东方药铺”前,青石板路浸在初秋的晨雾里,泛着潮润的青灰色。檐下挂着的黑底金字招牌被雾打湿,“东方药铺”四个字的描金边缘洇出淡淡的水痕,像宣纸上晕开的墨。药铺门旁的老槐树落了半地黄叶,叶脉上沾着的露水顺着纹路往下淌,滴在树根处的陶土药罐上,“嗒、嗒”声混着巷尾早点摊飘来的油条香,把清晨泡得又软又暖。

东方龢蹲在药铺后院的石阶上,正用竹筛子翻晒着刚采来的紫苏叶。叶片上的绒毛沾着细碎的露珠,在透过雾层的晨光里闪着银亮的光,凑近了闻,有股清苦里带甜的药香。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的小臂上沾着几片干枯的药渣——那是昨夜熬药时溅上的,洗了三遍还留着浅褐色的印子。

“龢姐,阿婆的药该熬了不?”药铺的学徒小周从堂屋探出头,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头上还翘着一撮头发,蓝布头巾歪歪扭扭地挂在脖子上,手里攥着本卷了边的《本草纲目》,书页间夹着根干枯的金银花。

东方龢直起腰,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潮气:“急啥?阿婆的药得用井水浸半个时辰,现在烧火还早。”她抬眼往堂屋瞅了瞅,窗台上摆着的砂锅还盖着盖子,锅沿凝着圈白霜似的药渍——那是昨天给阿婆熬“三白汤”时留下的,专治阿婆的咳嗽。

小周挠了挠头,趿拉着布鞋蹭到后院:“不是急嘛,阿婆孙子昨天来问了两回,说阿婆后半夜又咳得睡不着。”他蹲到竹筛旁,捏起片紫苏叶往鼻尖凑,“这紫苏晒得够干了,昨天你翻了七遍吧?”

“不多翻几遍,潮气散不透,熬出来的药发涩。”东方龢伸手拨了拨筛子里的叶子,指尖划过叶片边缘的锯齿,“跟做人似的,得经得住晒,不然心里藏着潮,干啥都不踏实。”

小周嘿嘿笑了两声,没接话。他知道东方龢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上个月药铺进了批发霉的当归,东方龢硬是自己垫钱赔了顾客,还把发霉的药材全倒在了后巷的垃圾桶里,说“药是治病的,不是害命的”。那天她蹲在垃圾桶旁翻了半宿,把还能用的药根捡回来晒,手指被扎破了好几个口子。

“对了龢姐,”小周突然想起啥似的,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包,“昨天收摊时捡着的,在药铺门口的石墩子底下。”纸包打开,里面是几颗圆滚滚的黑药丸,裹着的蜡壳上印着个模糊的“安”字。

东方龢捏起颗药丸,放在手心掂了掂。蜡壳摸着凉凉的,表面有层细密的纹路,像是用旧模子压出来的。她用指甲抠开一点蜡,里面的药粉散出股熟悉的味道——是“安神丸”,药铺前几年卖过的老方子,后来因为药材涨价停了。

“谁会把这东西丢在这儿?”小周凑过来看,“这蜡壳都裂了,怕是放了不少年头。”

东方龢没说话,指尖摩挲着蜡壳上的“安”字。这字是用小篆刻的,笔画拐得有些生硬,她记得当年刻这模子的老药工,左手有六根手指,刻字时总爱用拇指蹭一下印泥。老药工三年前去世了,葬在城郊的乱葬岗,她去年清明去看过,坟前长满了半人高的蒿草。

“先收着吧,说不定是谁家老人忘在这儿的。”东方龢把药丸包好,塞进围裙口袋里。口袋里还揣着块硬邦邦的东西,是昨天给阿婆买的冰糖——阿婆喝药时总说苦,得含块糖才咽得下去。

正说着,前堂传来“吱呀”一声推门响,接着是个怯生生的童音:“请问……这里能抓药不?”

东方龢和小周对视一眼,都愣了愣。这时候才刚过卯时,药铺还没正式开门呢。她拍了拍手上的药渣,往堂屋走:“能抓,你要啥药?”

堂屋里站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件洗得发灰的白衬衫,领口磨出了毛边。他手里攥着张折叠的药方,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泛着白,见东方龢进来,往后缩了缩身子,眼睛盯着地上的青砖缝。

“别怕,有药方就行。”东方龢放缓了语气,指了指柜台前的凳子,“坐吧,把药方给我。”

小男孩没坐,把药方递过来,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奶奶……咳得厉害,医生说吃这个能好。”

东方龢展开药方,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是用铅笔写的,还改了好几个地方。她眯着眼瞅了瞅,上面写着“杏仁三钱、川贝五钱、甘草二钱……”都是治咳嗽的常用药,就是剂量比寻常方子大了些。

“这方子谁开的?”东方龢抬头问。

小男孩低下头,抠着衬衫上的纽扣:“是……是我自己写的。我看奶奶以前的药袋上写的这些。”

东方龢心里咯噔一下。这孩子怕是没带钱,又着急给奶奶治病,才自己瞎写了个方子来碰运气。她叹了口气,把药方折好递回去:“这方子不对,剂量太大了,吃了会闹肚子的。你奶奶咳嗽多久了?有痰没?”

小男孩愣了愣,抬起头看她。他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就是眼下挂着圈青黑:“咳了快半个月了,有痰,是黄的。昨天晚上还发烧了,脸烫得像烤红薯。”

“发烧了咋不去医院?”小周端着碗水从后院出来,把碗递到小男孩手里,“药铺治不了发烧。”

小男孩没接水,往后退了一步:“没钱……我爸妈在外地打工,奶奶说去医院要花好多钱。”他的声音带着点哭腔,鼻尖红了红,却使劲眨了眨眼,没让眼泪掉下来。

东方龢的心揪了揪。她想起自己的儿子康康,小时候也总生病,那时候她在纺织厂上班,工资低,每次带儿子去医院都得攥着存折在挂号处站半天。有回儿子烧到三十九度,她没钱住院,抱着儿子在医院走廊坐了一夜,直到天亮才请老中医开了副退烧药。

“你跟我来。”东方龢转身往药柜走。药柜是老榆木做的,分了上百个小抽屉,每个抽屉上都贴着泛黄的药名标签。她拉开标着“杏仁”的抽屉,用铜药勺舀了两勺,又拉开“川贝”的抽屉,这次只舀了一勺。

“龢姐,剂量不对啊。”小周凑过来看,“川贝得五钱才够。”

“这孩子奶奶年纪大了,虚,用不了那么多。”东方龢头也不抬地说,“甘草多放一钱,能缓着点苦。”她一边说一边抓药,动作又快又准,铜药勺在药柜上碰出“叮当”的轻响,混着抽屉开关的“哗啦”声,倒比刚才热闹了些。

小男孩站在柜台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东方龢的手。他看见她把抓好的药倒进张牛皮纸里,用麻绳捆成个小捆,又从柜台下摸出个小纸包,塞进药捆里。

“这是啥?”小男孩忍不住问。

“冰糖。”东方龢把药捆递给他,“熬药时放两块,不苦。”

小男孩接过药捆,手指捏着麻绳愣了愣。药捆沉甸甸的,牛皮纸透出深褐色的药渣印,还带着股清苦的香。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砸在青砖上,发出闷响:“谢谢阿姨!我以后有钱了一定还你!”

东方龢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扶:“快起来!不用还!药铺本来就是治病救人的。”她把小男孩拉起来,发现他的膝盖上破了个洞,露出里面泛红的皮肉,“你膝盖咋弄的?”

小男孩低头看了看,不在意地挠了挠:“昨天给奶奶找药,摔在巷口的石头上了。”他把药捆抱在怀里,像抱着块宝贝,“阿姨,我叫小石头,住在前头的石板巷。要是奶奶好了,我就来药铺帮你晒药!”

“行啊。”东方龢笑着点头,指了指门口,“快回去吧,熬药时用小火,熬三遍,把药汤混在一起喝。”

小石头点点头,抱着药捆往外跑,跑到门口又停住,回头冲东方龢鞠了个躬,才踩着晨雾跑远了。他的白衬衫在雾里飘着,像只落了单的白蝴蝶。

小周看着小石头的背影,挠了挠头:“龢姐,这药钱又得你垫了?”

东方龢没说话,走到柜台前坐下,从围裙口袋里掏出刚才的“安神丸”。晨光透过雾照进来,在药丸上投下圈淡淡的光晕,蜡壳上的“安”字好像更清晰了些。

“小周,你还记得老药工不?”东方龢突然问。

“就是那个六指的老爷爷?”小周点头,“记得啊,他以前总给我糖吃。”

“他当年刻‘安神丸’的模子时,说这药得用井水熬才管用。”东方龢摩挲着药丸,“石板巷那边的井水,是镜海市最甜的。”

小周没明白她这话啥意思,刚想再问,前堂的门又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是个穿灰布长衫的老人,背有点驼,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拐杖头雕着个歪歪扭扭的龙头。他进门时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东方大夫在吗?”老人的眼睛眯着,像是看不清东西,拐杖在地上敲得“笃笃”响。

东方龢赶紧站起来:“我在呢,您要抓药?”

老人走到柜台前,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放在柜台上:“我不抓药,来换药。”

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黑乎乎的东西,看着像烧焦的木炭。东方龢捏起一块闻了闻,有股焦糊的药味——是熬糊的药渣。

“这是……”东方龢皱了皱眉。

“昨天在你这儿抓的‘三白汤’,熬糊了。”老人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懊恼,“我老婆子咳嗽得厉害,我急着给她熬药,忘了看火。”

东方龢想起昨天确实有个老人来抓“三白汤”,也是穿件灰布长衫,只是昨天没拄拐杖。她往老人身后看了看,没见其他人:“您老婆子没一起来?”

“她走不动路,在家躺着呢。”老人用拐杖敲了敲柜台,“东方大夫,你看能不能再给我抓一副?我给你加钱。”

“不用加钱。”东方龢转身往药柜走,“我再给您抓一副,这次您熬药时盯着点火,别再熬糊了。”

老人点点头,没说话,只是用拐杖在地上轻轻划着圈。东方龢抓药时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左手揣在袖子里,好像在藏着啥。

“对了,”老人突然开口,“刚才是不是有个小男孩来抓药?穿件白衬衫的。”

东方龢愣了愣:“是,叫小石头,给他奶奶抓的。您认识他?”

老人的肩膀抖了抖,没直接回答,只是说:“那孩子命苦,爸妈走得早,跟着奶奶过。”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他奶奶的病,怕是好不了了。”

东方龢的心沉了沉。她抓药的手停了停,铜药勺在药柜上磕了下,发出声闷响。

“您咋知道?”东方龢问。

老人抬起头,眯着的眼睛好像亮了些:“我是郎中,看了一辈子病。那孩子奶奶的咳嗽,是肺上的毛病,拖太久了。”他用拐杖指了指柜台上的药渣,“昨天我抓的‘三白汤’,其实是给她准备的。”

东方龢这才明白过来。昨天来抓药的老人,和眼前这个是同一个人。他怕是知道小石头要来抓药,故意把药熬糊了,好再来药铺一趟,给小石头的奶奶求副好药。

“我再给您加两味药吧。”东方龢拉开标着“麦冬”的抽屉,“加了麦冬和玉竹,能润润肺。”

老人点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个布包,放在柜台上:“这是我自己采的野山参,不值啥钱,给东方大夫补补身子。”布包打开,里面是根手指粗的山参,须子断了好几根,看着却很新鲜。

“我不能要您的东西。”东方龢赶紧推回去,“药钱我都不收了,咋还能要您的山参?”

“你要是不收,这药我也不抓了。”老人把布包往她面前推了推,语气硬了些,“我老婆子说,欠人的情得还。昨天你给小石头抓药,我在门口都看见了。”

东方龢看着老人的眼睛,那双眯着的眼睛里好像有泪光。她想起自己的儿子康康,要是当年没人帮她,儿子说不定早就……她叹了口气,把山参收了起来:“那我就收下了。您要是不嫌弃,我给您熬点参汤带回去,给老婆子补补。”

老人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干枯的菊花:“那就多谢东方大夫了。”

东方龢把抓好的药捆好,又从柜台下摸出个小砂锅——就是刚才在树根处看到的那个。她把山参切成片,放进砂锅里,又加了点枸杞和红枣:“用小火熬半个时辰就行,熬好给老婆子趁热喝。”

老人接过药和砂锅,拄着拐杖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回头说了句:“东方大夫,那‘安神丸’,你要是不用,就给小石头吧。他奶奶睡不着觉。”

东方龢愣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个纸包。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影。药铺里的药香更浓了,混着冰糖的甜和山参的苦,像极了这日子——苦里带着甜,甜里又藏着酸。

突然,巷口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小石头的哭喊声:“阿姨!我奶奶晕过去了!”

东方龢心里一紧,抓起药箱就往外跑。小周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攥着那本《本草纲目》。晨雾彻底散了,青石板路上的露水被阳光晒得发亮,像撒了一地的碎银。东方龢跑过老槐树时,一片黄叶落在她的肩头,她没顾上拂掉,只是朝着石板巷的方向拼命跑——那里有个等着救命的老人,还有个抱着药捆哭的孩子,像极了当年抱着儿子在医院走廊奔跑的自己。

石板巷的青石板被晨露泡得滑溜,东方龢跑起来时,蓝布褂子的下摆被风掀得老高,沾在小臂上的药渣子随着脚步簌簌往下掉。小周跟在后面,手里的《本草纲目》颠得厉害,书页间的金银花掉在地上,被她一脚踩过,碾碎的花瓣散出淡香,混在巷子里飘着的煤烟味里,显得有些突兀。

“在哪儿?”东方龢跑到巷口就听见小石头的哭声,那哭声又尖又急,像被猫爪挠着心。她看见小石头蹲在一间矮屋的门槛上,怀里还抱着早上那捆药,牛皮纸被眼泪泡得发皱,深褐色的药印晕开一大片。

“在……在屋里。”小石头抬起头,满脸的泪糊得像花猫,手指往屋里指。那屋子的门是块旧木板,上面钉着好几块补丁,门轴“吱呀”响着,能看见屋里黑乎乎的——窗纸破了好几个洞,阳光漏进去,在地上投下歪歪扭扭的亮斑。

东方龢没顾上敲门,直接推开门往里冲。屋里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混着霉味,呛得她皱了皱眉。靠墙的土炕上躺着个老妇人,头发白得像霜,脸却红得发紫,呼吸时胸口起伏得厉害,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像堵着口痰咳不出来。

“摸下额头。”东方龢一边脱药箱一边对小石头说,自己伸手捏了捏老妇人的手腕。脉搏跳得又快又弱,指尖能摸到皮肤烫得吓人——比昨天小石头说的“烤红薯”还烫。

“烫!比灶台还烫!”小石头的手刚碰到奶奶的额头就缩了回来,眼泪又掉了下来,“阿姨,我奶奶是不是不行了?”

“别胡说。”东方龢从药箱里翻出体温计夹在老妇人腋下,又摸出听诊器往她胸口放。听诊器的金属头太凉,老妇人瑟缩了一下,喉咙里的痰响得更厉害。东方龢皱着眉听了会儿,直起身时脸色沉得厉害——肺里的杂音重得像破风箱,怕是炎症已经到了肺叶。

“小周,去药铺拿酒精和退热栓!再把后院那盆刚晾好的井水端来!”东方龢的声音比平时急了些,她把老妇人的头稍稍垫高,又用袖口擦了擦她嘴角的白沫,“小石头,去灶房找块干净布,沾凉水拧半干拿来。”

两个孩子应声就往外跑,小石头跑过门槛时差点又摔一跤,手忙脚乱扶住墙才站稳,白衬衫的后摆扫过墙角的蛛网,沾了片灰絮也没顾上拍。东方龢蹲在炕边,看着老妇人发紫的嘴唇,突然想起刚才那个灰衣老人的话——“拖太久了”。她伸手按了按老妇人的虎口,指腹能摸到皮肤下突出的骨节,这老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没一会儿,小周端着水盆跑回来,井水晃得厉害,洒了一路,青石板上洇出串水痕。“酒精和退热栓拿来了!”他把东西往炕边的矮桌上一放,喘得直弯腰,“龢姐,刚才那老爷爷在药铺门口站着呢,说要是您需要帮忙就喊他。”

东方龢没应声,拿过酒精倒在布上,往老妇人的额头、腋下擦。酒精挥发得快,擦过的地方很快凉下来,老妇人胸口的起伏似乎缓了些。她又拆开退热栓,刚要动手,却看见老妇人的手颤了颤,眼睛眯开条缝。

“水……”老妇人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嘴唇动了动,嘴角又流出点白沫。

“奶奶!您醒了!”小石头举着湿布冲进来,看见奶奶睁眼,哭声一下子噎在喉咙里,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咧开嘴想笑,结果笑得比哭还难看。

“别吵。”东方龢把退热栓塞好,又倒了碗温水,用小勺舀着往老妇人嘴里送。水刚碰到嘴唇,老妇人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胸口一抽一抽的,一口黄痰啐在炕席上,带着血丝。

小石头吓得脸都白了,抓着东方龢的胳膊直晃:“阿姨!我奶奶咋了?”

“没事,把痰咳出来就好了。”东方龢嘴上说着,心里却揪得更紧——带血的痰可不是好兆头。她摸出刚才加了麦冬和玉竹的药包,对小周说:“去灶房熬药,用小火,多熬会儿,熬出三碗汤混在一起。”

小周刚要走,门外传来拐杖敲地的“笃笃”声,那个灰衣老人掀开门帘走进来。他手里还提着早上那个砂锅,砂锅里的参汤冒着热气,香得很。“我来吧。”老人把砂锅往桌上一放,拐杖往墙角一靠,径直往灶房走。他走路时背好像没刚才驼得那么厉害,左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根本不是藏着啥,就是手上贴了块膏药,大概是昨天熬药时烫着了。

灶房里很快传来“咕嘟咕嘟”的熬药声,药香顺着门缝飘出来,和屋里的霉味混在一起,竟奇异地压过了霉味。东方龢喂老妇人喝了小半碗温水,又拿过小石头怀里的药捆,拆开拿出块冰糖,用手掰成小块:“等会儿药熬好了,就着糖喝。”

小石头把冰糖攥在手里,小声问:“阿姨,我奶奶能好吗?”

东方龢看着他亮闪闪的眼睛,想起自己当年抱着康康在医院走廊里,也这么问过护士。她伸手摸了摸小石头的头,他的头发硬邦邦的,沾着点草屑:“能好。你奶奶命硬着呢,还得看着你长大。”

这话其实是哄孩子的。她心里清楚,老妇人这病拖得太久,就算现在用药,怕是也只能缓阵子。可看着小石头攥着冰糖的手在发抖,她实在说不出半句让人灰心的话。

老人端着药碗从灶房出来时,药汤熬得浓浓的,呈深褐色,碗边凝着圈药沫。“熬好了。”他把碗递过来,自己则蹲在炕边,用粗糙的手摸了摸老妇人的额头,“烧好像退了点。”

东方龢接过药碗,吹了吹,用小勺舀着试了试温度,才往老妇人嘴里送。这次老妇人没咳嗽,乖乖地咽了下去,喝到第三口时,眼睛又闭上了,呼吸比刚才平稳些。

“让她睡会儿吧。”东方龢把碗放在桌上,起身往门口走,“小石头,你在这儿守着,别让你奶奶着凉。”

她走到巷口时,老人也跟了出来。晨雾彻底散了,太阳升到头顶,把青石板晒得暖洋洋的。老槐树的叶子在风里晃,黄叶落得更勤了,铺在地上像层毯子。

“东方大夫,”老人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这老婆子……是不是不行了?”

东方龢没回头,看着巷口早点摊飘来的油条香——刚才慌着跑过来,没注意早点摊都快收摊了。“能撑阵子。”她顿了顿,补充道,“我给她加了续命的药。”

老人叹了口气,拐杖往地上敲了敲:“我知道。当年我给人看病,也这么哄过家属。”他沉默了会儿,又说,“这孩子……爸妈是去年冬天走的,矿上出事,没留下啥钱。老婆子受不了打击,一冬天没出门,开春就开始咳。”

东方龢这才明白,小石头不是“爸妈在外地打工”,是没了爸妈。她心里酸溜溜的,像喝了口没放糖的药汤。

“我是邻村的郎中,”老人又说,“前阵子来看过,知道没救了,就想着让她少受点罪。昨天看见这孩子偷偷捡药渣子往家带,心揪得慌——药渣子哪能治病?”

所以他才故意把“三白汤”熬糊了,再来药铺求药。东方龢想起刚才他熬药时利落的动作,怕是年轻时也是个好手。

“您要是不嫌弃,”东方龢转身看着他,“这几天让孩子把他奶奶接到药铺后院吧。后院有间空屋,晒得着太阳,我也能随时照看。”

老人愣了愣,浑浊的眼睛里突然亮了亮,接着又暗下去:“这不合适……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东方龢笑了笑,袖口的药渣子被风吹掉了几片,“药铺后院的紫苏叶还没晒透呢,正好让孩子帮着翻。”

老人没说话,只是用拐杖在地上轻轻划着圈,划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朝着东方龢深深鞠了一躬。他的背弯得很低,像棵被风吹弯的老麦子。

巷子里的药香越来越浓,从矮屋里飘出来,绕着老槐树转了圈,又跟着风往药铺的方向飘。东方龢往回走时,看见小周蹲在老槐树底下翻紫苏叶——刚才跑太急,把竹筛子忘在这儿了。叶片上的露珠早被太阳晒没了,清苦的香却更足了,像这日子里藏着的甜,得凑近了才闻得到。

她摸了摸围裙口袋,那个装着“安神丸”的纸包还在。蜡壳上的“安”字被体温捂得暖烘烘的,她想,等会儿拿给老妇人,说不定今晚能睡个安稳觉。

把小石头奶奶挪到药铺后院时,日头已过了晌午。小周和老人合力抬着铺了旧棉絮的门板,东方龢在旁扶着老妇人的头,怕路上颠着。小石头攥着奶奶露在外面的手,亦步亦趋跟在后头,白衬衫上沾的灰絮被风扫掉些,倒显出几分干净来。

后院那间空屋原是堆晒干药材的,东方龢一早就让小周腾了出来。屋角摆着张旧木床,是前几年老药工住过的,床板上铺了层新晒的稻草,软乎乎的。窗台上摆着盆薄荷,叶子嫩得能掐出水——是春天时随手插的,倒长得精神。

“慢点放。”东方龢扶着门板往床沿挪,老妇人还睡着,呼吸比在石板巷时匀净些,只是脸色依旧发白。等把人安置妥当,她从围裙口袋摸出那包“安神丸”,抠开颗蜡壳,将药粉倒在手心,用温水调了调,撬开老妇人的嘴喂了进去。

“这药管用。”老人站在窗边看,拐杖斜倚在窗框上,“老药工当年配这方子时,说专治心口窝的慌。”

东方龢擦了擦手:“您认识他?”

“何止认识。”老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起来,“年轻时跟他学过三年认药。他那六指刻模子,刻得比谁都细——就这‘安神丸’的‘安’字,他刻坏了七块竹片才成。”

这话倒让东方龢愣了愣。她只知道老药工手巧,却不知还有这桩往事。正想再问,院外传来小周的声音:“龢姐!前堂有人抓药!”

“我去看看。”东方龢往外走,经过竹筛时停了停——早上晒的紫苏叶还摊在里头,被太阳晒得卷了边,清苦的香混着薄荷味飘过来,倒让人心里静了静。

前堂抓药的是个常来的婶子,要给孩子买“小儿七星茶”。东方龢一边称药一边搭话,听婶子说巷尾的早点摊明天要炸糖糕,心里记着得给小石头留两个——那孩子早上蹲在门槛上时,眼睛直往早点摊飘。

等忙完回到后院,见小石头正蹲在竹筛旁,学着早上她的样子翻紫苏叶。他小手捏着竹筛边,一下下轻轻晃,叶片在筛子里打着转,碎渣子漏下去,落在青石板上积了薄薄一层。

“别晃太狠,叶子要碎的。”东方龢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慢慢摇,“得顺着风向翻,潮气才散得快。”

小石头跟着学,眼睛却瞟着屋里:“奶奶醒了会喊我不?”

“会。”东方龢指了指窗台上的薄荷,“你奶奶要是醒了,闻着这薄荷香就舒坦了。”

正说着,屋里传来老人的咳嗽声,不重,却清楚得很。小石头“噌”地站起来往屋里跑,鞋底子蹭过青石板,发出“沙沙”的响。东方龢跟着进去,见老妇人正睁着眼看屋顶的梁木,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啥。

“奶奶!”小石头凑到炕边,握着她的手,“您饿不?龢姐说等会儿给您熬小米粥。”

老妇人没应声,眼睛慢慢转过来,落在东方龢身上,嘴角突然扯出点笑:“你是……东方家的丫头?”

这话让东方龢心头一跳。老妇人的声音虽哑,却透着股熟稔。她往前凑了凑:“您认识我?”

“咋不认识。”老妇人咳了两声,老人赶紧递过温水,她喝了口才接着说,“二十年前……你娘来抓过药,治头疼的,就用的后院那薄荷叶子泡水喝。”

东方龢愣在原地。娘去世快十年了,她记不清娘有没有来抓过药,只记得娘总说南城有个老药铺,掌柜的人心善。原来娘说的就是这儿?

“那时候你才这么高。”老妇人用手比划着,大概到腰的位置,“跟在你娘身后,攥着她的衣角,眼睛怯生生的,跟小石头现在一个样。”

小石头听得稀奇:“阿姨小时候也怕人呀?”

东方龢笑了笑,眼角有点发潮。她想起小时候娘带她来南城,确实总攥着娘的衣角——那时候爹刚走,娘带着她过日子,日子紧得很,每次来抓药都要犹豫半天。

“你娘后来……”老妇人没说下去,眼神暗了暗。

“走了。”东方龢轻声说,“十年前走的,得的是心病。”

老妇人叹了口气,攥着小石头的手紧了紧:“都是苦命人。”

那天下午,老妇人精神好了些,能靠在床头喝小半碗小米粥。老人坐在门槛上削竹片,说是要给小石头编个蚂蚱——小石头蹲在旁边看,眼睛亮晶晶的,早没了早上的慌张。

东方龢翻晒完紫苏叶,又把后院的金银花收进抽屉。夕阳斜斜照进来,把屋角的稻草映得金黄金黄的,落在老妇人的脸上,竟让她脸色好看了些。

“这药铺……”老妇人突然开口,看着窗外的竹筛,“当年你娘说,要是能在这儿守着药香过日子,心就静了。”

东方龢没说话,走到窗边摸了摸薄荷叶子。叶片上沾着夕阳的光,凉丝丝的,像娘当年牵着她的手。她想起早上那个“安神丸”的蜡壳,想起老药工刻坏的七块竹片,突然明白过来——这药铺的香,从来不止是药香,还有人心底藏着的暖。

夜里关铺门时,东方龢把紫苏叶收进陶罐,又在竹筛里铺了新采的野菊花。月光洒在筛子里,花瓣上的露珠闪着光,像撒了把碎银。小周在后院打地铺,小石头挨着奶奶睡,屋里传来他轻轻的鼾声,混着老妇人匀净的呼吸声,倒比前堂的铜铃铛声还让人安心。

老人拄着拐杖要回邻村,说明天一早再来。东方龢送他到巷口,见他拐杖头的龙头在月光下泛着光,突然想起啥似的:“您明天来,我教您晒菊花,治头疼的。”

老人回头笑了笑,拐杖往地上敲了敲:“好。”

巷子里的月光铺了一地,青石板泛着白,像撒了层霜。东方龢往回走时,闻见后院飘来的药香,混着野菊花的甜,心里软乎乎的——她想,娘说得对,守着这药香过日子,心真的能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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