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悄然浸染了紫云山脉的轮廓。
一处背风的山坳里，篝火熊熊燃烧，跳跃的橘红色火焰驱散了林间的寒意，也映照着围坐的五张面孔。
星河璀璨，自深邃的天幕垂落，无声地见证着这方寸之地的喧闹与安宁。
这里是山脉外围，一阶、二阶初期的蛮兽气息稀疏，对陈昀一行人构不成威胁。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烤肉香气，一只体型如豪猪、体表覆盖着尖锐骨刺的二阶一重荆棘刺龙，此刻正被架在火上炙烤得滋滋作响，金黄的油脂滴落火中，爆起细小的火星。
肉质果然如传闻般鲜美肥嫩，几人吃得满嘴流油，气氛热烈而畅快。
肖流豪爽地拍开一坛珍藏的烈酒，酒香四溢：“陈兄弟，来一口？驱驱山里的寒气！”
陈昀微笑着婉拒：“多谢肖兄好意，我向来不沾酒。”
他变戏法般取出一个精致的玉壶，倒出两杯色泽清亮的果茶，一杯递给墨琼，另一杯则递向肖倾颜：“倾颜姑娘，尝尝这个？清心润肺，正适合夜间饮用。”
火光摇曳中，肖倾颜终于卸下了那身宽大的灰袍和遮掩的面纱。
随着厚袍滑落，玲珑有致的身姿展露无遗。
她接过茶杯，指尖莹白如玉。
面纱下，是一张精致得如同工笔画的面庞——高耸的鼻梁勾勒出秀美的线条，红唇微启，轻轻抿了一口果茶。
温润的液体滑过喉咙，她唇角弯起一个恬静的弧度：“味道清甜，回甘悠长，确实不错。”
火光映在她清澈的眼眸里，温婉的气质如同邻家初长成的少女，青春曼妙中透着一股沉淀下来的贤淑与沉静。
“啧啧，”陈昀眼中掠过毫不掩饰的欣赏，“没想到倾颜妹子不仅医术精湛，还是这般绝色佳人。”他的目光坦荡清澈，只有纯粹的赞叹，不见半分淫邪。
肖倾颜掩嘴轻笑，坦然接受这份赞美。
陈昀的目光让她感到舒适。
他暗自比较起相识的几位女子：李秀缘觉醒玄灵圣体后，周身萦绕着难以接近的高贵与疏离，令人只能仰望；柳子素则是天生的上位者气度，威仪自成，让人不敢直视。
而眼前的肖倾颜，出身平凡，温润如玉，药师的职业赋予她一份独有的冷静与清醒，相处起来如沐春风，分外熨帖。
她的兄长肖流，为人正派豪爽，不拘小节，但遇事往往需要肖倾颜拿主意。
一番畅谈，陈昀对这兄妹二人的身世也有了大致了解。
父母早亡，城中流浪的孤儿，幸得一位灵海境的散修药师收留，测出都是三阶命相，遂收为弟子。
如今那位师傅也已寿终正寝。
肖流于药道并无太多天赋，只习得些粗浅的修炼法门，师傅本身资源匮乏，能给予的实在有限。
倒是肖倾颜，天资聪颖，继承了师傅全部的药师传承，虽只掌握些淬体、炼血境的基础药方，却也支撑着兄妹二人在修行路上蹒跚前行。
他们，不过是这浩瀚修仙界底层散修中挣扎求存的普通一员，所求不过是活下去，再进一步。
“世人皆羡仙道逍遥，哪知仙路艰难。”
陈昀看着篝火旁闭目打坐，正默默炼化兽肉中澎湃气血的肖家兄妹，心中感慨万千，“入了大宗门，若无惊世天赋或深厚背景，也不过是底层牛马，靠任务点数换取微薄资源；做了散修，更是需要十八般武艺傍身，只为在夹缝中求得一丝机缘。天地资源何其浩瀚？洞天福地、远古遗迹…却多是巨头囊中之物，寻常修士便是撞见，也如稚子怀金过市，徒惹祸端罢了。”
他想起了与叶秋云的那番关于“资源下沉”的讨论。
叶秋云认为唯有资源绝对过剩，才可能自上而下惠及底层，其构想的“超级仙域”，诸天万界飞升融合，从根源上拉平起点，或许才是根本解决之道，但那需要万古岁月的沉淀。
何其艰难！
“仙道求索，所求究竟为何？”陈昀望着跳动的火焰，思绪飘远。
是为了长生久视？
还是移山填海的力量？
抑或是超脱凡俗的逍遥？
看着肖家兄妹专注而坚韧的神情，他明白，对于绝大多数挣扎在底层的修士而言，答案可能异常简单——活下去，变得更强一些，能稍微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们不会去想前路有多难，没有资源就去挣，能走到哪一步便是哪一步，那份执着与韧性，本身就蕴含着最朴素的求道之心。
他摇摇头，驱散了这些宏大的迷思。
“想不明白就不想，活好当下才是正经。”他拿起肖倾颜赠予的那本《百草集》，借着火光，心神沉入了灵草知识的海洋。
接下来的近一个月，紫云山脉深处成了他们临时的家园与历练场。
陈昀和墨琼如同两块饥渴的海绵，一边研读《百草集》和《药液初解》，一边紧跟在肖倾颜身后，辨识药草，学习药性配伍。
肖家兄妹则对陈昀三人的实力有了颠覆性的认知。
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山林里，陈昀三人展现出了令人咂舌的战斗力。
二阶五重以下的蛮兽，在他们面前如同待宰的羔羊，击杀过程干脆利落，效率惊人。
即便是实力更强的二阶六重蛮兽，几人配合默契，也能战而胜之。
前几日围猎一条凶悍的寒水森蚺，肖流便因掩护众人撤退而受了些皮肉伤。
然而，当遭遇一头二阶七重的狂暴铁甲犀时，他们才真正感受到了后期蛮兽的恐怖差距。
那坚逾精钢的厚皮、排山倒海般的力量，瞬间就冲垮了他们的防线，若非陈昀当机立断，啸天以幻境稍阻，众人拼死奔逃，恐怕真有人要交代在那片泥沼之中。
频繁的战斗是最高效的磨刀石。
陈昀对自身恐怖力量的掌控越发精妙，不再是一味蛮干，而是懂得如何将力量凝聚于一点爆发。
墨琼对生死之力的运用也更为灵动诡谲，攻防之间衔接流畅。
最令人惊异的还是啸天。
它那双变异出的“森罗灭魂爪”愈发犀利，紫白光芒闪烁间，不仅撕裂肉体，更能直击灵魂本源，令目标陷入剧痛与呆滞。
更不可思议的是，它对山奎所传“森罗幻境”的领悟也在加深，虽只是雏形，却已能在关键时刻迷惑敌人心智。
这头仅有一阶气息的银狼，展现出的魂道天赋堪称逆天。
相比之下，陈昀在“森罗灭天拳”上的进展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任凭他如何揣摩，那刚猛霸道的拳意始终难以真正入门。
连墨琼都已初窥门径，挥舞起来有模有样，这让陈昀颇感无奈，只能归咎于天赋点可能没点在这上面。
而在药道一途，陈昀的表现更是让肖倾颜哭笑不得。
一个月下来，凭借《百草集》和肖倾颜的指点，他总算能辨识出山脉中常见的数百种灵草毒物，不至于再把剧毒的“七叶腐骨草”当宝贝。
然而，一到动手调配药液，他便显得笨拙异常，十次有九次失败，剩下一次也是效果平平。
墨琼却截然相反。
他那与生俱来的、对天地能量的敏锐感知，在药液调配中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优势。
任何灵草的药性、彼此间微妙的平衡，在他感知中都清晰无比。
他总能精准地把握火候、分量、融合时机，每一次出手，调配出的药液都色泽纯净，药力融合完美，成功率远超肖倾颜这个“老师”。
“昀哥，小琼这孩子…简直是天生的药师胚子！”肖倾颜看着墨琼又一次轻松调制出一份完美的“淬骨灵液”，语气充满了震惊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我所有的配方、技巧，他几乎一点就透，甚至能举一反三。他现在调配的药液，品质和成功率都…都超过我了。”
她看着墨琼专注而灵动的侧脸，久久无言，最终化为一声深深的感叹：“或许，这就是真正的天赋异禀吧。”
陈昀看着墨琼手中那瓶莹润剔透的药液，又看了看自己调配出的那滩颜色可疑的糊状物，心中念头急转：“看来真得想办法给这小子找个正经的炼丹师傅了！不能埋没了这份天赋。要是以后墨琼真成了炼丹大师，那哥几个的日子…啧啧！”
想到未来可能丹药自由的日子，陈昀嘴角忍不住上扬。
无论成功与否，所有调配出来的药液，最终都进了他的肚子。
修炼了《造化锻体诀》后，他对身体的掌控达到了新的高度。
内视之下，无数细胞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在他的引导下，贪婪而高效地吞噬着药液中的能量，将其转化为滋养肉身的养分。
效果或许不如成丹精纯迅捷，但这缓慢释放、温和吸收的过程，对他这具特殊的“永生”体质而言，反而更契合，避免了能量瞬间冲击带来的浪费。
狩猎得来的蛮兽精血，则成了《血灵诀》的养料。
可惜这些低阶蛮兽的血液蕴含的血气精华实在有限，对如今的陈昀来说，如同杯水车薪，聊胜于无。
最令他惊奇的是，即便早已突破了淬体十重天的极限，他的肉身在《造化锻体诀》的运转和持续能量滋养下，依旧在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强化着。
这显然超出了常规认知——普通修士在淬体境后，肉身强度的飞跃主要依赖于境界突破时的天地反馈。
淬体与炼血，是人族修行最根本的筑基之境，根基越厚，潜力越大。
陈昀对此并不焦虑：“根基自然是越牢靠越好。何况我之前的突破，多是靠吞噬海量能量硬冲上去的，对力量的掌控、实战的经验都严重不足。这紫云山脉，正是绝佳的沉淀之地！”
他选择这里，不仅是为了资源。
这里有无穷的蛮兽供他磨砺战技，有险峻的环境考验反应，更不乏心怀叵测、杀人越货的散修和狩猎队。
“替天行道，劫富济贫”，地方够大，人够少，灵气够充沛，对他们而言，简直是量身定做的修行天堂。
“昀哥，”肖倾颜的声音打断了陈昀的思绪，她看着正在熟练处理一株“凝露花”的墨琼，眼神复杂，这已是她不知第几次发出这样的感慨，“小琼的天赋太高了，真的不能耽误。得想办法给他找个真正的炼丹师引路才行。”
陈昀回过神，苦笑道：“倾颜啊，我又何尝不想？只是这洛山界…”他摊了摊手。
肖倾颜理解地点点头，眼中带着对远方的向往：“洛山界终究太小，炼丹传承稀少且封闭。如今虽因李仙子而大兴，但底蕴积累非一朝一夕。我听师傅提过，蓝林界靠近繁华大域，商贸发达，灵药资源极其丰富，丹道传承也更为昌盛，许多炼丹宗门或大师都会对外公开招收弟子。只是…跨域船票之昂贵，对我们散修而言，如同天堑。”
她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下，随即又被坚定取代，“我和哥哥计划着，等他突破到灵海境，实力更强些，再拼命攒些年灵石，或许…或许就能去蓝林界碰碰运气，学些更高深的药师技艺。”
“蓝林界…”陈昀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变得深邃，他想起了血腾的信物，也想起了山奎的建议，“我们会去的，一定！”
“哈哈哈，”陈昀忽然笑起来，拍了拍墨琼的脑袋，“那我们可得努力攒钱了！给小琼攒够拜师学艺的学费！”
肖倾颜看着陈昀爽朗的笑容和墨琼懵懂却充满灵气的眼睛，也展颜一笑，仿佛看到了遥远的未来：“好啊！若是真有缘在蓝林界重逢，那时的墨琼，恐怕早已是我需要仰望的丹道大师了。”
她的笑容纯净而充满希望，那是一个简单却无比坚定的梦想——与兄长一起变得更强，去往更广阔的天地追寻药道的真谛。
火光在她眼中跳跃，映照着那份属于平凡修士的不屈与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