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腿的剧痛仿佛一根冰冷的钉子,日夜不停地凿刻着陈胜的神经,也凿刻着他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清醒。升级后的幻境“完美”得令人窒息,它用真实的伤痛、慌乱的关怀、生动的邻里,将之前所有验证出的“不合理”都巧妙地包装成了“意外”和“现实”。那个关于老道士和烧鸡的美梦,如同惊鸿一瞥的幻影,美好得令人心碎,却又遥远得如同隔世。
陈胜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茅草屋顶的破洞。窗外是虚假的阳光,屋内是“祖母”絮絮叨叨的关切和草药的味道。疲惫感像厚重的淤泥,包裹着他,拖拽着他下沉。他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溶解”在这个世界里,意志被磨平,感知在钝化。那个曾经在硝烟中挣扎、在山门前旁观、在无还途上咬牙攀登的陈胜……那个在梦里为了一个鸡腿和老道士嬉笑怒骂的陈胜……正在被这个“安稳”、“温馨”、“合理”的牢笼,一点点地吞噬、覆盖。
“我……是谁?”一个念头如同水底的泡泡,微弱地浮起,随即又被沉重的淤泥压碎。
不!不能这样!
那个梦里的笑容!那个为了鸡腿撒泼打滚的自己!那个被踹翻在地还能大喊“师傅饶命”的自己!那份纯粹、鲜活、甚至带着点无赖的快乐和生命力,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电光,劈开了他意识中沉沉的黑暗!
那份真实感,是这里的一切都无法比拟的!
这个念头如同回光返照,点燃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疯狂的火苗。如果所有“温和”的验证都被这个幻境轻易化解,那么……就用最极端的方式!用鲜血和死亡来验证!他要看看,这个“完美”的世界,是否能容忍最根本的“不完美”——生命的终结!
一个冰冷、决绝、带着自我毁灭意味的计划,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成型。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夕阳(带着不自然的红晕)将村庄染上一层血色。陈胜的腿伤在幻境“规则”下好得差不多了(虽然依旧隐隐作痛)。他看到王二狗他爹扛着锄头,独自一人走向村口外自家的菜地,这是他的习惯。
陈胜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恐惧、疯狂、还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交织在一起。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虚假世界的空气都吸干。他悄悄拿起门后倚着的柴刀,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手指微微颤抖,却也带来一丝病态的“真实”感。
他像幽灵一样溜出家门,避开“祖母”的视线(她正在灶台忙碌),利用地形和暮色的掩护,提前埋伏在王二狗他爹回家的必经之路——一片茂密的玉米地边缘。玉米秆高大枯黄,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掩盖了他粗重的呼吸。
脚步声由远及近。王二狗他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毫无防备地走来。
就是现在!
陈胜如同扑食的恶狼,从玉米地的阴影中猛地窜出!他双眼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用尽全身力气,双手紧握柴刀,朝着王二狗他爹的后脑勺,狠狠劈下!
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钝响!
柴刀结结实实地砍中了目标!巨大的反震力让陈胜虎口发麻!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刀刃劈开头骨、切入皮肉的恐怖触感!温热的液体瞬间溅了他一脸!
王二狗他爹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尘土里,一动不动。鲜血如同小溪,迅速从他脑后蔓延开来,染红了干燥的土地,散发出浓烈的铁锈味。
成了!他杀人了!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扭曲的解脱感瞬间攫住了陈胜!他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看着地上那滩迅速扩大的暗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丢掉柴刀(柴刀落在血泊旁,发出“哐当”一声),甚至顾不上擦掉脸上的血污,转身就像受惊的兔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村外的荒野疯狂逃窜!
他要逃离现场!他要躲起来!他要看看这个世界会如何“修复”这最根本的破坏!看看那个“祖母”还能不能把这件事也轻描淡写地化解!
他躲进了远离村庄的一条干涸河沟里,蜷缩在冰冷的碎石中,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为恐惧和激动而不住地痉挛。他一遍遍回忆着柴刀劈砍时那真实的触感,那喷溅的鲜血,那倒地的身影……这一切都如此真实!无可辩驳!
时间在冰冷的恐惧中一点点流逝。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村里……似乎并没有预想中的骚动。没有哭喊,没有惊叫,没有火光,没有搜寻的队伍。
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陈胜心中的疑惑和不安越来越重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从河沟上方传来:
“胜小子!你给老子滚出来!”
是王二狗他爹的声音!
陈胜如遭雷击!猛地抬头!
只见王二狗他爹正站在河沟边上,一手捂着后脑勺,指缝间似乎有些暗红,脸上带着愤怒和……一种看熊孩子胡闹的无奈表情?他另一只手里,赫然拿着一根小孩手腕粗的木棍!
“小兔崽子!下手没轻没重的!”王二狗他爹骂骂咧咧,“不就是昨天在地头说了你两句干活毛糙吗?至于拿棍子敲老子后脑勺?还敲这么狠!差点给你叔开了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