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
龙椅上,皇帝李长民半阖着眼,指尖在紫檀扶手上无声敲击,听着殿下群臣奏报。
吏部尚书张崇文,绯袍玉笏,出列启奏,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基调:
“陛下,开远侯勇武,实乃社稷之福。
然,俘获千名突厥士卒,羁押于沧澜关外,断其饮食,此举……恐非圣王仁政,有伤天和啊。”
他微微躬身,语气愈发恳切,
“突厥铁骑,来去如风。若因士卒受虐而激怒突厥伊利可汗,倾举国之兵南下报复,我边疆将士难免巨大伤亡,黎民百姓必将生灵涂炭。
臣等恳请陛下,以苍生为念,以大局为重,速敕陈北,优待俘虏,释放俘虏与突厥,化干戈为玉帛,此为上上之策!”
中书令赵明宇立刻颤巍巍地出列附和,声音激昂:
“张大人崔大人所言,字字珠玑!陛下!先贤有云,‘我无尔诈,尔无我虞’。
今我大乾开远侯已展雷霆之威,正当施以雨露之恩!释放俘虏,示好突厥,方可显我天朝气度,令蛮夷感佩,从而息兵止戈!
这才是为边疆将士性命计,为天下苍生计的仁德之举!”
“陛下,张大人,赵大人说的对,臣等附议,若此时与突厥开战,我大乾财力,粮草不足以支撑边军大战,还请陛下降罪开远侯,令其善待俘虏,放掉俘虏!”
龙椅上的李长民看向下面的一众求释放俘虏的文官,他眼睛微眯,想杀人。
就在此时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大殿内响起,
“仁德?仁你娘个德!”
定国公南宫羿一步踏出,武官袍服无风自动,他虬髯戟张,环眼怒瞪,指着张、赵二人:
“尔等腐儒,满口喷粪!突厥狼族,岁岁犯边,烧杀掳掠,血债如山!
陈北小子带儿郎们拼死砍下的胜仗,抓的这群畜生,正该一个个砍了脑袋筑成京观,让草原上的豺狼看看犯我大乾的下场!
你们倒好,‘优待’?‘释放’?还他娘的‘感佩’?他们只会当我大乾软弱可欺!”
南宫羿怒火攻心,气血上涌,赤红的目光扫过文官队列,最终死死钉在张崇文身上:
“尔等躲在京城繁华之地,锦衣玉食,可知边关将士饮雪嚼毡,十载不归?
可知多少孤儿寡母望穿秋水?现在好不容易赢了,你们却要我们摇尾乞怜,去求那突厥可汗的‘和平’?
这简直是拿将士的血给狼崽子解渴!张崇文!赵明宇!尔等是何居心!”
“定国公!御前咆哮,成何体统!”
张崇文脸色煞白,但强自镇定,
“打仗是为了止战!若因一时快意,引来国战,兵连祸结,这滔天罪责,你一个担待得起吗?”
“我担待不起?老子当年随先帝爷北伐,马踏突厥王庭,刀下亡魂无数的时候,你还躲在茅坑里和尿泥玩,你敢说说老子担待不起!”
南宫羿彻底暴怒,习惯性摸向腰间佩刀,抓了个空。
他目光一扫,猛地冲向殿前一名侍卫,伸手便去夺那腰刀!
“老夫今日就替陛下,清了你们这群祸国殃民的蛀虫!”
“国公不可!”
“快拦住他!”
奉安殿瞬间大乱。
武将们,见状非但不拦,反而纷纷怒目向前,与出言指责的文官们推搡起来。
文官这边惊呼连连,笏板落地声、呵斥声、争吵声响成一片。
庄严的奉安殿,顷刻间成了市井斗殴场。
“反了!简直反了!”有老御史捶胸顿足。
殿前侍卫死死护住刀柄,不敢对国公动粗,场面极度混乱。
就在这团混乱中,龙椅上的李长民终于动了。
他没有立刻出声,而是缓缓站起身,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扫过台下每一个臣子。
“够了!都给朕住手!”
那股无形的帝王威压,让混乱的殿堂迅速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南宫羿夺刀的动作僵住,愤愤地甩开侍卫,退回班列。
文官们也慌忙整理衣冠,但脸上惊惧与愤懑交织。
李长民一步步走下丹陛,靴底敲击金砖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他先走到南宫羿面前,目光锐利如刀:“定国公。”
“老臣在。”南宫羿梗着脖子。
“殿前夺刀,视同谋逆。念你功勋卓着,忠心可鉴,罚俸三月,回府静思五日。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老臣,领旨。”南宫羿虽不甘但还是领旨谢恩。
李长民不再看他,转身走向文官集团,最终在张崇文和赵明宇面前停下。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一种审视的、带着明显厌烦的目光看着他们,直看得两人头皮发麻,冷汗涔涔。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带着刺骨的寒意:
“张爱卿,赵爱卿。你们口口声声苍生、仁德、大局……真是忧国忧民,朕,心甚慰。”
这话听起来是褒奖,但配合皇帝那毫无温度的语气和眼神,让张、赵二人心中俱是一寒。
“但是,”
李长民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拔高,
“朕想问你们,若此刻突厥铁骑兵临城下,你们是打算用这些仁德之言去感化他们,还是指望南宫羿这样的‘武夫’去浴血拼杀?”
他目光扫过所有文官:“整日将‘息兵止戈’挂在嘴边,谈和,战便是莽夫,主和,便是贤臣。尔等可知,边疆的和平,从来不是靠摇尾乞怜换来的!
而是靠无数陈北这样的将士,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朕,不喜空谈!”
最后一句,李长民几乎是厉声喝出,震得文官们浑身一颤。
他们终于明白,皇帝对他们这套“主和”论调,早已深恶痛绝。
李长民不再理会面色惨白的文官们,转身重回丹陛,朗声道:
“拟旨!”
掌印太监赵公公慌忙躬身。
“八百里加急,传朕旨意至沧澜关。告诉开远侯陈北,突厥俘虏,严加看管!
可予基本饮食,勿令饿毙折损,但绝不可优待!更不可放还!
如何处置,朕自有决断!沧澜关全军,给朕瞪大眼睛,厉兵秣马!
若突厥敢来报复,就给朕往死里打!打出大乾的赫 赫天威,打到他们不敢南顾为止!”
这道旨意,完全否定了文官“优待、放还、议和”的请求,明确支持了武将“强硬、备战”的立场。
尤其那句“朕不喜欢空谈”,更是直截了当地表达了皇帝对文官集团作风的厌恶。
“退朝!”
李长民袖袍一拂,转身便要离去。
文官们面色灰败,如丧考妣;
武将们则扬眉吐气,但也不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