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顾轩站在印刷厂铁门前,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衣领。他抬起手,敲了三下,两长一短。门内红灯亮起,锁扣弹开。
林若晴站在屋里,穿黑色冲锋衣,手里抱着一台笔记本。她没说话,直接把一个U盘塞进他手里。
“医院走廊的监控视频,我剪好了。”她说,“还有周临川送医的时间记录,和那几个穿白大褂的人行动轨迹。全都对得上。”
顾轩点头,把U盘收进口袋。他的衣服还湿着,风一吹,冷得刺骨。
“你准备怎么发?”他问。
“不靠大平台。”林若晴坐到桌前,打开电脑,“他们删得太快。我分三路走——第一路,用医护口吻写日记,发在本地民生论坛;第二路,把高清素材传到境外镜像站,挂个测试链接混进媒体备用稿库;第三路,我自己写一篇深度稿,标题是《病房里的枪声》,明早七点准时推送。”
顾轩盯着屏幕看了几秒。
“他们会盯住你。”
“我知道。”她抬手捋了下鬓角,动作自然,“但他们抓不住我把柄。每一段都有时间戳,每一帧都能溯源。我不是在爆料,是在还原现场。”
外面雷声滚过,厂房顶棚发出闷响。
顾轩走到墙角,从一堆旧纸箱里翻出一台老式投影仪。插电,开机,连上笔记本。画面投在斑驳墙上,显示的是医院b2层平面图。
“袭击者是从心理评估室进来的。”他说,“走的是通风管道检修口。这个位置,普通保洁不可能靠近。说明有人提前清场。”
林若晴调出一段监控画面,慢放。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走过走廊,袖口露出半截黑色手套。
“这不是临时起意。”她说,“是计划好的拘禁流程。他们想把周临川定性为精神异常,永久封口。”
“但现在曝光了。”顾轩说,“他们只能变招。”
“那就让他们乱。”林若晴合上电脑,“火一点着,风往哪吹,不是他们说了算。”
她起身换了身衣服,把设备装进双肩包。临走前,递给他一部新手机。
“这个号码只有我知道。”她说,“明天早上六点半,我会发一条加密信息。看到就立刻转发给陈岚,别等。”
顾轩接过,放进贴身口袋。
“你去哪?”
“换个地方待命。”她拉开门,雨水打进来一片水雾,“发稿之后,我不接任何电话,不回任何消息。如果我失联超过十二小时,你就按原计划启动备份渠道。”
门关上了。
顾轩一个人留在屋里,听着屋顶漏水的声音。他打开新手机,信号满格。桌面没有任何应用图标,只有一条预设短信:【风起了】。
他把手机放在桌上,走到投影前,重新播放那段监控。画面里,周临川被绑在椅子上,额头流血,眼神却没软。那个戴口罩的医生拿着针管走近,嘴里说着什么。
顾轩暂停画面,放大唇形。
读出来是:“签了字,你就没事了。”
他记下这句话,写在墙上。
然后关掉投影,坐在角落的木椅上。屋里只剩下一盏台灯亮着,照着他手边的檀木珠。他一根根摩挲过去,指尖粗糙,带着裂口。
时间一点点走。
凌晨两点十七分,手机震动了一下。
陌生号码发来一条信息:“棉纺厂的事,别再挖了。”
顾轩盯着屏幕看了三秒,删掉。
五分钟后,江枫的消息进来:“笔杆子今晚加班,会议室留灯。”
他没回,只是把这两条消息截图,存入加密文件夹。
三点整,林若晴的第一篇帖子上线了。
标题是《一名护士的夜班日记:昨晚我在医院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内容很短,没有视频,只有一段文字:
“凌晨一点,急诊楼封闭管理。我没值班,但忘了东西回去拿。路过b2时,看见两个穿防护服的人架着一个男人往心理科走。那人手上全是血,嘴里喊着‘我没有病’。我想帮忙,被一个戴口罩的医生拦住,说这是‘特殊病人转运’。我没敢多问。后来听说,那是刑侦支队的周队。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记得他的脸。他是去年台风天冲进倒塌民房救出七个人的警察。现在有人说他疯了。我不信。如果疯的是他,那清醒的又是谁?”
帖子发出十分钟,评论破百。
有人问:“哪个医院?具体时间?”
有人附和:“我也听说了!昨天下午有辆银灰色轿车停在后门,下来几个人,全穿白大褂。”
更多人开始扒周临川的过往:三年前卧底毒窝,独自端掉制毒窝点;前年抗洪抢险,连续工作三十六小时不下堤。
话题迅速发酵。
凌晨四点,#还医者安宁#冲上热搜区域榜前十。
五点,有自媒体扒出医院精神科近三个月的“异常入院记录”,列出七名疑似被强制收治的人员名单,其中三人是近期案件的关键证人。
六点,境外镜像站的高清视频开始流传。画面清晰显示:四名伪装成医护人员的男子,在b2层走廊持械巡逻;周临川被绑、注射未遂、天花板突袭全过程完整呈现。
主流媒体尚未回应,但多家新闻机构的备用稿库已出现同名稿件,标题一致:《病房里的枪声》。
六点二十分,顾轩的手机收到一条加密信息。
三个字:【风起了】。
他立刻解锁,转发给陈岚。
六点五十分,市政府门口已有记者聚集。
七点整,林若晴的深度报道全网推送。
标题赫然写着:《谁在用“精神病”消灭真相?——一起医院非法拘禁事件的全景调查》。
文章发布三分钟,阅读量突破十万。
五分钟,省纪委官网出现匿名留言窗口,短时间内涌入上千条举报信息,涉及多个部门的非正常医疗干预行为。
七点十五分,医院官方账号发声明称“情况正在核实”,但不到十分钟就被删除。
七点三十分,副市长办公室电话被打爆。有市民自发前往医院门口献花,要求公开周临川现状。
顾轩坐在印刷厂里,面前摆着六部手机,分别登录不同社交平台。屏幕上滚动着评论、转发、话题热度曲线。
他一句话没说,只是不断刷新页面。
一条新消息跳出来。
来自陈岚:【审计局突击审查提前两小时开始。秦霜的车刚进大院,脸色很差。】
顾轩看着这条消息,手指慢慢滑过檀木珠。
又一条消息进来。
江枫发的:【市长笔杆子今早交稿延迟十八分钟。会议记录本上有反复涂改痕迹。】
他把这两条消息并列打开,对比时间线。
突然,一条短视频被顶上热搜。
拍摄地点是医院一楼大厅。
画面晃动,但能看清:一个穿旗袍的女人站在导诊台前,胸前别着一枚翡翠蝴蝶胸针。她对着工作人员说话,语气平静,但眼神冷得吓人。
她说:“从今天起,所有关于b2层的监控记录,保存期限不得超过二十四小时。”
说完转身离开。
镜头追拍她的背影,直到电梯门关上。
视频配文:【她说这话的时候,周队还在抢救室。】
热搜瞬间爆了。
#翡翠蝴蝶是谁#
#谁给了她删监控的权力#
#副市长女儿出现在涉事医院#
话题接连登顶。
顾轩盯着那枚胸针看了很久。
然后他打开录音功能,轻声说了一句:
“她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