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刚停稳,顾轩就听见手机震了一下。他没急着看,先把油布包重新塞进夹层,动作利落得像藏一把刀。副驾座位上的钥匙还在,静静躺着,像块沉底的铁。
他这才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未读消息:【纪委信访室发现匿名信,带血指纹,内容涉及王金强案关联人】。
发信人没署名,号码也没存。但他知道是谁——陈岚的人。
他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十七分。这个点能出现在信访室的,不是值班员,就是别有用心的。
他推门下车,风从地下车库出口灌进来,吹得西装下摆贴住大腿。他顺手摸了摸腕上的檀木珠,指尖一粒粒划过,像是在数心跳的节拍。
一路穿过空荡的走廊,脚步声被水泥地吸得干干净净。信访室门口站着两个穿制服的年轻人,看见他过来,其中一个想拦,另一个抬手制止了。
“顾处,信在物证袋里,还没送检。”
顾轩点头,没说话,直接走进去。灯光打得惨白,桌上摆着一个透明袋子,里面是张对折的A4纸,封口处按了个暗红色的指印,边缘晕开一点,像是干透前蹭到了什么。
他戴上手套,拎起袋子对着灯看。信封是普通的机关用纸,但封边有轻微油墨扩散,像是用老式打印机打完立刻折上了。这种痕迹,他在林若晴抄录账册时见过——显影墨水遇热会轻微渗染。
不是随便伪造的。
他打开信纸,字迹歪斜,像是左手写的,内容只有三行:
王金强三年前通过刘建华打通市建委,塌方案赔款被截留七成。
钱走K-7通道,经“灰水”洗出。
我不想死,但他们已经盯上我了。
落款没有名字,只画了个三角形,角上点了个点。
顾轩盯着那符号看了两秒。他记得——三年前周临川手写的一份现场笔录末尾,就有同样的标记。那是他们内部约定的“紧急上报”暗号,只有少数人知道。
他抬头问:“谁送来的?”
“保洁老李,早上六点打扫三楼女厕,在垃圾桶旁边捡到的。”
“监控呢?”
“那段坏了,说是线路老化,昨天才报修。”
顾轩嘴角扯了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偏偏这时候坏。
他正要再问,门口传来轮椅碾过门槛的声音。
周临川来了。
他穿着旧夹克,左手插在口袋里,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见桌上的物证袋,他站定,没靠近。
顾轩把袋子递过去:“你看看。”
周临川没接,只是低头看了眼那血指印,右手忽然动了动,像是想碰又收了回去。
然后他伸手,直接在物证袋上按下了左手的拇指。
残缺的,烫伤过的那一根。
指印落下那一刻,顾轩注意到他呼吸顿了一下,像是忍着什么。
“是我常用的格式。”周临川终于开口,“但信不是我写的。”
“有没有可能别人复制了你的记录模板?”顾轩问。
周临川摇头:“原始稿在我手里,从没外传。而且……这字迹虽然模仿得像,可少了点东西。”
“什么?”
“我在写紧急报告时,习惯在句尾加个顿点,像刹车。这封信没有。”
顾轩盯着那几行字,脑子里转得飞快。有人知道周临川的书写习惯,甚至搞到了他的旧文档,但漏了细节。这是栽赃,还是引蛇出洞?
他把信放回桌上,低声说:“先别声张,技术组正在比对笔迹。”
周临川没应,只是站在那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像是在等什么。
顾轩转身往外走,刚到门口,手机又震了。
一条新消息:【刘建华开口了。审讯室见。】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周临川。对方也正望着他,眼神沉得像井。
“走不走?”顾轩问。
周临川推着轮椅跟上来,声音低:“这事不对劲。如果真有人要举报,为什么不直接找你?偏要放信访箱?”
“也许,”顾轩边走边说,“就是为了让我们看到,但又不能确定是谁。”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直奔地下二层审讯区。
门推开时,陈岚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银匙,慢条斯理地搅着一杯咖啡。杯子是白瓷的,咖啡几乎凉了,她却还在搅,一圈,又一圈。
对面坐着刘建华,脸色发青,眼窝深陷,像是几天没睡。
“来了。”陈岚抬头,银匙停在杯沿,“他刚交代了三年前塌方案的事。”
顾轩走到单向玻璃前,盯着刘建华的脸。
“怎么说的?”
“承认收了钱,但说是秦霜逼他做的。她说‘泰山石是保命符’,只要石头在办公室,就没人敢动他。”
顾轩心头一跳。
泰山石。
第175章那天,他故意在刘建华办公室外漏了一句假线索,说“资金走离岸账户”,结果第二天,他就发现刘建华把一幅“稳如泰山”的水墨画压在了文件底下。当时他以为是心理安慰,没多想。
现在听来,那画根本不是装饰。
是信号源,或是存储器。
他没吭声,只是抬手摸了摸檀木珠,一粒粒捻过去,像是在回忆什么。
陈岚继续说:“他还说,K-7通道不是第一次用,最早是给境外物资中转的,后来才变成洗钱道。‘灰水计划’每个月结算一次,经手人代号Z。”
Z。
顾轩脑子里猛地跳出一个人——江枫提过一次,市长秘书处有个老会计,姓赵,外号“老账房”,专门处理非公开预算。
他正想着,陈岚突然把银匙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一声响。
“你觉得他在说真话吗?”她问顾轩。
顾轩看着玻璃后的刘建华,那人说到“泰山石”时,嘴角微微翘了下,像是得意,又像是挑衅。
“他在引导我们。”顾轩说,“他不怕认罪,怕的是我们查不到背后的人。”
陈岚点头:“所以我没让他签供词。先晾着。”
顾轩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周临川在门口等他。
“技术组刚回话。”周临川递过平板,“笔迹比对结果出来了,九成相似度指向我。”
顾轩盯着屏幕,没说话。
“但我昨晚在城东分局调档案,有出勤记录,还有监控。”
“有人想让你背锅。”顾轩说。
“不止是背锅。”周临川声音压低,“他们是想让纪委内部先乱起来。只要怀疑我,你就不得不分心自保,‘清渠’行动就会慢一步。”
顾轩眯起眼。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不正面硬碰,而是从内部撕开口子。
他忽然问:“你还留着三年前塌案的原始手稿吗?”
周临川从夹克内袋抽出一个泛黄的笔记本,翻到一页,递给他。
纸上密密麻麻记着时间、人名、车辆进出记录,格式和举报信一模一样。
顾轩盯着那页看了几秒,忽然笑了。
“他们抄得太认真了,连你写错的一个字都照搬了。”
周临川皱眉:“什么意思?”
“你在‘监理方签字’那栏,把‘李’写成了‘季’,后来划掉了。举报信上也有这个错。”
说明——伪造者看过原件。
顾轩把笔记本还回去,语气冷下来:“这封信,不能澄清。”
“什么意思?”
“让它继续挂着。你就当嫌疑人在身,反而能看清谁在背后盯着你。”
周临川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你是想钓鱼?”
“不。”顾轩摇头,“是让他们以为我们在乱,然后……露出更多破绽。”
两人走到档案室外,顾轩刷了卡,门开了。
“我要调刘建华办公室最近三个月的监控。”他说。
“纪委系统要审批。”周临川提醒。
“我不走流程。”顾轩走进去,径直走向主控台,“我用自己的权限。”
他登录系统,输入账号密码,刚要点“调取”,屏幕忽然弹出提示:
【该区域监控数据已加密,需二级监察官授权】。
顾轩冷笑:“早防着我呢。”
他退出界面,转头问周临川:“你还能联系到技术组的人吗?”
“有一个,以前跟我搭过档,现在在信息科。”
“让他帮我绕开加密,我要看刘建华办公室的实时回放。”
周临川犹豫了一秒,掏出手机拨了个号。
电话接通,他只说了句:“老张,顾处要用你那边的端口,十分钟,别留痕。”
挂了电话,他看向顾轩:“给你十分钟。”
顾轩坐下,等系统接入。屏幕上跳出一串代码,进度条缓慢推进。
七分钟后,画面加载出来。
办公室空着,桌面上那幅“稳如泰山”画还在,压着几份文件。
顾轩放大画面,盯着那画框边缘。突然,他发现画框右下角有个小孔,极细,像是针眼。
他心头一紧。
那不是装饰孔。
是微型摄像头,或是信号发射器。
他正要截图保存,屏幕忽然一闪,画面中断。
系统提示:【连接已断开,检测到异常访问】。
顾轩猛地起身,抓起外套就往门外冲。
周临川在后面喊:“怎么了?”
顾轩脚步没停,声音冷得像冰:
“他们知道我们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