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U盘里那些棘手的线索后,顾轩本以为能稍作喘息,可新的情况却不断涌现。这天,他正坐在书桌前,忽然看到桌上放着的一张小学生写的信。
顾轩把那张小学生写的信翻来覆去看了三遍,纸角都快磨毛了。字是歪歪扭扭的蓝墨水,还有拼音代替不会写的字:“gu shu shu,ni hěn yong gǎn。”底下画了个穿制服的人背着老人蹚水,旁边太阳笑眯眯地挂着。
他没说话,就坐在书桌前,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两下,像在数心跳。
手机震了一下,林若晴发来消息:“热搜第三,词条是你名字。不是我们推的,是老百姓自己带起来的。”
他盯着那行字,没回。凌晨到现在,他就喝了一杯凉透的茶,眼皮干涩得像是被砂纸蹭过,可脑子清醒得很。他知道这热度意味着什么——要么是支持,要么是靶子。
门铃响了。
他起身时顺手把信塞进抽屉,动作没停,走到门口先从猫眼往外看。是陈岚,手里抱着个牛皮纸箱,肩上落着点雨湿的痕迹。
开门前,他摸了摸袖口,檀木珠还在那儿,硌着皮肤。
“给你送点东西。”陈岚把箱子放在玄关小桌上,没往里走,“宣传处收到的,三批信,统一用蓝墨水写的。我让干事核对过邮戳和笔迹,没人代写,也没发现威胁内容。”
顾轩点头,接过箱子,沉得不像只是纸。
“知道是谁寄的吗?”
“不知道,也不重要。”她顿了顿,“但我知道你现在最怕什么——怕这是圈套,怕被人捧上去再摔死。”
顾轩没否认。
陈岚看着他,声音压低了些:“可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群众的眼睛,比纪委的监控还准?”
说完她转身走了,脚步干脆,连伞都没撑。
顾轩关上门,把箱子搬到客厅茶几上。撕开胶带的时候,指甲有点打滑,他索性用钥匙划开。第一封信拆出来,信封上写着“致守护者”,没有署名,寄件地址是一串模糊的涂改。
打开后,里面是半页作业纸,折得整整齐齐。字迹工整:
“那天晚上水涨得太快,我家一楼全淹了。您带着人趟进来,把我爸背出去的时候,膝盖都在抖,可一步都没退。后来我在新闻里看到您,才知道您叫顾轩。我不懂官场的事,但我妈说,好人不该被冤枉。”
他又拆了一封。
“我是城南菜市场的摊主老李。台风那天你们调了六辆皮卡帮我们转移货物,别人都说浪费资源,只有你们坚持。现在有人说你是骗子,我第一个不信。”
第三封是个孩子写的,说是他爸爸在医院抢救时,顾轩亲自协调救护车穿过积水区,晚一分钟人都没了。
他一封封地看,没出声,也没动地方,就站在茶几边,站着看完整整一箱。
然后他拿出手机,拨通物业监控系统。调出昨晚九点到今早七点的录像,重点盯他家门口那段走廊。画面里除了保洁推车经过,就是几个住户进出。没人停留,没人靠近信箱。
他又让林若晴把那篇公众号文章的时间线发过来。《台风夜的守望者》发布时间是早上六点十八分,作者署名“一线观察员”,账号主体是省报旗下的民生栏目。文章发布时,U盘还没送到他手上。
不是演的。
他靠在墙边,闭了会儿眼。脑子里闪过周临川躺在担架上的样子,嘴里还念着“别让他们把黑夜说成黎明”。那时候他们拼死保证据,以为只要真相曝光就能扳倒王金强。
现在王金强倒了,可他知道,真正的黑还没见底。
手机又震了。林若晴打了电话过来。
“刚有记者打电话到厅里,想采访你。我说你不接任何媒体。”
“做得对。”他说,“现在越热闹,越容易露破绽。”
“你也别太绷着。”她的语气缓了点,“有人支持你,不是坏事。昨天有个大妈在信访大厅举着牌子,上面写‘还顾轩清白’,保安都不敢拦。”
顾轩扯了下嘴角:“群众情绪能救人,也能杀人。”
“可这次不一样。”林若晴声音认真起来,“你知道为什么大家自发转发吗?因为你做的事,他们都记得。不是因为你多厉害,是因为你做了他们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电话挂了之后,屋里安静下来。
他重新打开电脑,插上加密U盘,把#致敬顾轩#的话题截图下载保存,归类到“外部舆情”文件夹。每一条高赞评论他都看了一遍,尤其是那些提到具体时间、地点、救援细节的——哪个小区停电、哪条路断了、哪个老人被背出来……全都对得上应急调度记录。
这不是编的。
他合上电脑,从抽屉里取出那颗檀木珠,放在掌心滚了两圈,然后轻轻压在那封小学生来信上。
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斜切进来,照在桌角,灰尘在光柱里浮着,像细小的星点。
他站起身,换了件干净衬衫,把箱子剩下的信装进帆布袋,准备带回单位。刚走到门口,手机又响了。
是单位内网通知:紧急召开内部反思会,全体中层干部参加,议题——“重大突发事件中的责任与担当”。
他看了眼时间,九点四十。
正要出门,手机屏幕又跳出来一条私信,陌生号码,只有一句话:
“你还记得夜莺最后一次任务吗?”
他的手指像是被冰碴儿硌到一般,猛地僵住了。
他没有删消息,也没有回复,而是把手机反扣在桌上,拿起帆布袋,拉开门走了出去。
楼道里有人在拖地,水桶放在拐角,地上湿漉漉的。他低头走过,鞋底踩出两道清晰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