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元还在口袋里,沉得像块铅。
顾轩没回头,也没再看那块无字碑。风卷着灰扑在脸上,他抬手抹了把,掌心沾了层土,指缝里夹着檀木珠的温润。林若晴走了,工人收了工具,空地重新安静下来,只剩水泥未干的碑基在阳光下泛着湿气。
他转身,走向车。
车钥匙插进锁孔,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内网通知弹出来,红底白字,刺眼得很:“关于启动对顾轩同志履职合规性复核程序的通知”。
没有寒暄,没有铺垫,连个“请”字都没有。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点开。审查理由列了两条:一是“跨部门协作中存在程序越权行为”,二是“在舆情引导中过度介入媒体运作”。措辞严谨,滴水不漏,可他知道,这玩意儿不是来查错的,是来定性的——你立了功,但你太出格。
他冷笑一声,把手机甩进副驾,发动车子。
办公室的灯刚亮,抽屉拉开,他把那枚沾土的银元轻轻放进去,合上。动作很轻,像是在安放某个不该再提的旧事。然后他坐下,打开那份评估函,翻到最后一页,拿起江枫留下的万宝龙钢笔,笔尖顿了顿,在“处理意见”栏写下四个字:服从组织安排。
字写得平直,力道却沉,最后一划几乎划破纸背。
钢笔被他重重扣在桌面上,笔帽磕出一声脆响。
他没动,就坐在那儿,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檀木珠。一颗,两颗……第七颗时,指尖突然一滞。
裂了。
一道极细的纹,藏在珠子侧面,不仔细摸根本发现不了。他盯着那道裂痕,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串珠子从没摔过,也没磕过,怎么偏偏这时候裂了?
他没深想,只是把珠串往袖口里推了推,像是藏起什么不该被人看见的东西。
桌上的咖啡凉了半杯,他一口没喝。
门被敲了两下,没等他应声,陈岚推门进来,风衣没脱,手里拎着个牛皮纸袋。
“你被盯上了。”她直接说,把袋子往桌上一放,“审计、纪检、人事,三家同步启动背景复查,名单上有林若晴、周临川,还有老张。”
顾轩抬眼:“查什么?”
“查他们三年内的资金流水、社交关系、舆情发言记录。”陈岚靠在桌边,声音压低,“不是调查,是清洗。他们不碰你,但要把你身边的人一个个‘合规化’掉。”
顾轩没说话,起身走到饮水机前,倒了杯黑咖啡递过去。没加糖。
陈岚愣了下,接过杯子,嘴角扯了扯:“你还记得?”
“审讯室里,你总用银匙搅咖啡。”他坐回椅子,“不加糖的人,心里都有火。”
她笑了下,笑得有点苦:“现在这火,烧到你头上了。他们不怕你狠,不怕你聪明,就怕你——”她顿了顿,“不怕规则。”
顾轩盯着她:“所以呢?他们想让我变成什么?一个只会按流程走的提线木偶?”
“他们想让你学会‘被接受’。”陈岚声音冷下来,“功臣可以存在,但不能是变数。你打破了‘南风’,可你打破了太多东西——包括他们默许的秩序。”
办公室安静了几秒。
顾轩忽然问:“你说‘南风’是系统,那系统之上呢?”
陈岚眼神闪了闪,从风衣内袋抽出半张烧焦的纸片,只露了一角,就被她迅速塞回口袋。可顾轩看见了——上面有字:“……第17号协议,执行层级:穹顶”。
“别问。”她站起身,“问了,你就真的回不去了。”
她转身要走,顾轩叫住她:“陈岚。”
她回头。
“如果我不守规矩,他们会不会动手?”
“不会。”她摇头,“他们会等你犯错,等你急,等你为了保人越界。然后——”她比了个手势,像在撕一张纸,“自然脱落。”
门关上后,顾轩坐了很久。
他打开电脑,调出林若晴那天拍的无字碑录像。画面里,风卷尘土,碑体缓缓立起,工人抹平水泥。他一帧一帧往后拖。
直到施工结束前五秒。
一个工人弯腰,从工具包里掏出一枚铜齿轮,飞快塞进碑基凹槽,再浇上水泥,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无数遍。
顾轩放大画面,齿轮上刻着一行极小的字:Y.L.-Ω
他心头一震。
Ω,是希腊字母的最后一个。而秦霜的胸针上,是a——第一个。
首尾相接,像一个闭环。
他正要截图,手机震动,一条匿名短信跳出来:“胜利者,也要接受审判。”
他没回,也没删,只是把录像加密,上传到一个离线服务器,文件名打上:“第46号备忘录”。
服务器地址是江枫留下的,Ip段藏在《出师表》手稿的页码里。他知道,这东西一旦上传,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可他必须留一手。
他关掉电脑,靠在椅背上,闭眼。
脑子里全是秦霜被带走前那句话:“碑上无字,才最长久。”
长久?他冷笑。现在看来,那块碑不是终点,是钥匙。
他重新打开审讯录音,把秦霜最后那段话拖进频谱分析软件。她被带走前,手指摩挲胸针,发出一串极短的摩斯密码。
嘀——嘀嘀嘀——哒哒——嘀嘀——
他解码:
钥在碑中,门向高维
高维?
他猛地睁开眼。
不是物理空间,是权力结构。他们打掉的只是“南风”的外壳,真正的核心,藏在更高层的规则缝隙里——像一张看不见的网,罩着所有人。
他忽然明白陈岚那句“他们不怕你狠”的意思了。
狠人可以被杀,但规则破坏者,会被整个系统排斥。
他不再是猎物,也不再是猎手。
他成了异类。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周临川发来的消息:“赵立军醒了,说想见你。但他只说了三个字——‘别信碑’。”
顾轩盯着那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
别信碑?
可那碑是他亲手立的,铜匣里装着江枫的遗书,装着檀木珠,装着他们所有人用命换来的真相。
现在有人告诉他:别信。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楼下,宣传口的车刚走,林若晴坐在副驾,右手抬起来,习惯性地捋了下鬓角。
她没发现,腕表里的微型摄像头还对着碑的方向,无声转动。
顾轩盯着那辆车,直到它拐出视线。
他转身,打开抽屉,拿出那枚银元。正面朝上,和刘庆占卜时一模一样。
他把它翻过来,背面刻着两个字:归零
他盯着那两个字,忽然笑了。
原来从头到尾,他们都在玩一场“归零”游戏——把人打回原点,把功绩抹成空白,把英雄变成隐患。
他把银元放回抽屉,合上。
然后打开笔记本,新建一个文档,标题打上:“高维度应对预案——第一阶段”。
光标在标题下闪烁,像一把未出鞘的刀。
他还没开始写,手机又响了。
是市政内线,来电显示:机要处。
他接起来,对面是个陌生声音:“顾处,明天上午九点,组织部有个例行谈话,请准时参加。”
“谈什么?”
“关于您近期工作表现的综合评估。”
他笑了:“好,我准时到。”
挂了电话,他低头看着文档标题,手指悬在键盘上。
窗外,天已经黑了。
他没开灯,就坐在黑暗里,拇指缓缓摩挲着第七颗裂开的檀木珠。
珠子裂口处,似乎有极细的金属光泽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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