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熄灭的第三秒,顾轩的手已经插进公文包底层,摸到了那台改装过的信号转换器。他没再看窗外,也没碰那杯泡着SIm卡的水。周临川走进雨里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得靠自己走完。
他把警用手电拧开,取出电池仓里的金属片,贴在转换器接口上。嗡的一声,绿灯闪了两下——频段接通了。这是周临川临走前留下的暗码,一组只有他们俩知道的低频通讯频率,绕市政主网,走老式公安内线残余波段,信号弱,但没人监控。
电脑屏幕刚亮,弹窗就跳了出来:【账户权限已被注销】。
顾轩冷笑一声,直接拔掉网线。王金强动手了,比他预想的还快。市政系统后台清了他的身份认证,手机基站也把他拉进了屏蔽池,连家里的宽带都被打了“线路检修”标签。这是要让他彻底失联。
可他们忘了,林若晴早就在宣传口埋了后门。
三天前,她以“防灾宣传稿自动推送测试”为由,在三家主流媒体的后台挂了个常驻接口。权限绑定他的指纹和心跳识别——活体验证,死人用不了,机器也破解不了。
顾轩把《复盘报告》翻开,从夹层抽出那张指甲盖大小的存储卡,插进打印机侧边的隐藏卡槽。这台打印机是特制的,能读加密卡,还能把数据拆包成标准新闻格式。他敲下回车,程序自动启动。
第一段是刘建华账本的扫描件,转成了“某企业灾后重建资金流向分析(草稿)”;第二段是血书内容,伪装成“民间捐赠物资清单”;第三段是陈岚调出的卫星定位记录,打包成“台风期间车辆调度异常数据汇总”。
一条条,全混进了媒体平台的待审稿件池。
只要审核员点开,系统就会自动记录Ip访问痕迹。哪怕他们删稿,后台日志也留着访问记录。证据不会消失,只会扩散。
他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凌晨四点十七分。
还有六小时四十三分钟。
他拿起耳机,接上警用频段接收器。周临川走的时候,把警用手电的频段设成了持续广播模式,只要他没断电,信号就会一直往外发。
耳机里只有沙沙的杂音。
顾轩调高增益,手指在旋钮上慢慢拧。突然,一段三秒的断续音频跳了出来:
“……七点前……别……”
后面是金属碰撞声,像是手铐扣在铁栏上,紧接着信号中断。
顾轩眼神一沉。
他立刻打开省厅值班系统,输入周临川的警员编号。系统显示:【正在执行山区道路巡查任务,定位信号正常】。
放屁。
正常个鬼。巡查车不可能在终南山道口停六小时不动。
他反向调取那片区域的民用监控,发现昨晚十一点后,所有路口摄像头都进了“维护状态”。市政工程车停在信号塔下,挂着“线路抢修”牌子——可台风早就过了,抢什么修?
顾轩咬牙,迅速在加密频道敲出一条信息:
“证据已转交家属,明日公开。”
发完,他立刻关机,拔掉所有设备电源。
这是饵。
如果王金强的人信了,第一反应就是搜他的家。可要是周临川扛不住,找了藏证据的地方,他们就不会来搜屋,而是直奔接头人。
他要等这个反应。
五点零三分,他听见楼道里有动静。
不是脚步声,是电子扫描仪的蜂鸣——那种能穿透墙体检测电子设备的军用级扫描器。频率在2.4Ghz左右,每扫一次,屋里的灯就闪一下。
他们来了。
顾轩没开灯,摸黑把主存储卡塞进檀木珠串的空心珠子里。这串珠子是他妻子留下的,其中一颗是空心的,直径刚好能塞进微型卡。他轻轻一推,卡滑到底,再用蜡封住孔口。没人看得出来。
然后他把备用硬盘塞进打印机,启动自毁程序。
五点十五分,门外的蜂鸣停了。
顾轩迅速打开房间灯,故意让窗帘缝隙透出光亮。他坐到书桌前,把公文包摊开,摆出正在翻找文件的姿势。接着,他爬进卫生间,掀开通风口盖板,钻了进去。
管道狭窄,他蜷着身子往前挪了两米,耳朵贴在金属壁上。
手机还连着电脑,远程播放着一段录音——是他之前录好的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像是在疯狂删文件。
外面安静了几分钟。
突然,门锁咔哒响了一下。
不是撬锁,是电子解码器在读取门禁芯片。王金强的人有市政权限,能远程解锁。
门开了。
两个人进来,穿着稽查队制服,但没挂牌。一个拿着扫描仪,另一个直接冲向电脑。扫描仪滴滴响,显示“无强信号源”,那人皱眉,又去翻公文包。
“硬盘在。”另一个指着打印机,“自毁程序刚跑完,数据清了。”
“顾轩人呢?”
“跑了?还是藏了?”
“窗户锁着,楼道没监控拍到他出去。”
“那就搜。”
两人开始翻柜子、掀床垫。有人踹了一脚卫生间门:“这儿呢!”
顾轩屏住呼吸,手指紧紧攥着檀木珠。
脚步声靠近,水龙头被拧开,马桶盖掀起来检查。搜完,那人转身出去,顺手关了灯。
客厅里,稽查员盯着刚从打印机里取出的硬盘残片,皱眉:“全烧了,啥都没了。”
“上级说他手里有东西,能要人命。”
“现在呢?”
“现在?证据烧了,人跑了,事儿就算了。”
“可刚才那条消息……”
“消息是假的。他老婆早死了,哪来的家属?”
“那他发这消息干啥?”
“要么是吓唬我们,要么……”
那人顿了顿,突然抬头看向窗外,“他在拖时间。”
另一个冷笑:“拖也没用。省厅那边已经压住风声,明天开会,王局要亲自定调,台风这事,翻篇了。”
两人收起工具,准备离开。
顾轩在通风管里,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们没动打印机里的主卡槽。
他们以为烧了硬盘就完了。
但他们不知道,真正的证据,早就随着几十条“新闻草稿”,飘进了公共网络的洪流里。
他轻轻动了动手指,袖口那颗空心檀木珠硌着掌心,像一颗没爆的雷。
外面,天还是黑的。
雨没停,但小了。
顾轩贴着管道壁,一动不动。
他知道,再过两个钟头,第一批媒体编辑就要上班了。
那些“草稿”会被人点开,会有人觉得奇怪,会有人截图转发。
火种已经撒出去了,只等风来。
他摸出手机,重新开机,信号条一闪,立刻断开。
他不联网,只打开录音功能,贴在通风口边缘。
屋外走廊传来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没动。
直到听见楼下大门关闭的闷响,才缓缓松开一直绷着的肩膀。
手机屏幕亮着,待机界面停在一条未发送的草稿上,只有两个字:
“活着”。
他拇指滑过屏幕,删掉,重新输入:
“等风”。
发送对象是空的。
没有地址,没有号码。
但这条信息,会一直存在草稿箱里,像一道暗号,等着被看见。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继续趴着。
身体已经发麻,但他不敢动。
刚才那两人走了,可保不准还有人在楼下蹲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五点五十六分,他忽然听见打印机发出一声轻响。
不是自毁程序,是接收反馈。
他冒险爬回卫生间,从通风口探头看去。
电脑屏幕亮了。
右下角跳出一条系统提示:
【第17段草稿已成功推送至《都市晨报》编辑后台,状态:待审】。
顾轩闭了闭眼。
成了。
第一块石头,已经扔进水里。
他重新缩回管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颗檀木珠。
珠子内腔,静静躺着整场风暴的火种。
外面天色微亮,城市还在沉睡。
而他,已经走到了风暴眼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