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卿将自己关在厨房三天,精心准备了两份特殊的“礼物”。一份是肥美的螃蟹,另一份是香甜的柿子饼。她将这两样东西,依旧通过那看似零散、实则已被她摸清规律的几条线,分别、间隔数日,送入了丞相府。送时只说是时令鲜物,请夫人尝鲜,未提及其他。
岑卿送出这两份“饵料”后,便陷入了更深的等待与焦灼之中,密切留意着任何从丞相府流出的风声。
日子一天天过去,丞相府那边似乎并无异常消息传出。就在岑卿开始怀疑自己的计划是否失败,或是苏小婉已然无力应对时,京城权贵圈子里,却悄然流传起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卧病许久的丞相夫人苏氏,病情竟开始好转了!
起初只是零星传闻,说夫人能稍微起身,气色见好。紧接着,更确切的消息传来,丞相夫人不仅病情好转,更是松了口更主动出面,亲自操持,纳了丞相的红颜知己为妾。
让人啧啧称奇的是,据说夫人身体稍愈后,竟重新走进了久违的小厨房,亲手为丞相做了几道他昔日最爱吃的家常小菜。丞相品尝后,忆起往昔夫妻情深,大为感动,连日留宿正房,夫妻关系似乎冰释前嫌,甚至比以往更为融洽。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所有等着看丞相府后宅笑话的人都大跌眼镜。
暮春的梧桐里,暖风拂面,面馆今日的生意格外红火。还未到午市正点,几张榆木方桌已然坐满,后来者只得在门外老槐树下支起的小桌旁等候。跑堂的岑羽脚不沾地,清脆的报单声与食客的谈笑声交织,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面香与卤味香。
除了寻常的饕客,还多了不少身着长衫、头戴方巾的文人墨客。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目光却都不约而同地飘向靠窗的那个位置。
窗边坐着位素衣少女,约莫二八年华,生得明眸皓齿,眉间却笼着淡淡轻愁。她并不用餐,只执着一卷《花间集》静静翻阅,偶尔抬眼望向窗外飘落的槐花,那纤细手指轻抚书页的姿态,那微蹙的黛眉,都像从工笔仕女图中走下来的人儿。
这位姑娘是?有新来的客人忍不住低声询问。
正在邻桌吃面的老主顾吴掌柜笑着捋须:是岑东家的远房表妹,前些日子刚来京城投亲的。听说不仅容貌出众,还颇通文墨呢。
这话像投入池水的石子,在文人圈子里漾开涟漪。很快便有胆大的监生上前搭话:姑娘也爱读词?
少女抬起水盈盈的眸子,声音柔得像春蚕吐丝:略识几个字罢了。最爱易安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一句,惜春之意,令人感怀。
她说话时纤长的睫毛轻颤,在瓷白的脸颊投下浅影。这般容貌配上恰到好处的才情,顿时让在场文士们惊为天人。一时间,探讨诗词的、询问籍贯的、借故攀谈的络绎不绝。原本寻常的面馆,竟因这位突然出现的表小姐,平添了许多风雅气息。
自那柳依依在露面后,这间原本以滋味取胜的南方面馆,竟意外地在京城文人圈中声名鹊起。
起初只是三五个好奇的监生、书吏前来,既为品尝那传闻中汤鲜面韧的滋味,也为瞧一眼那位能吟风弄月的表小姐。柳依依倒也知趣,从不主动招惹,只每日午后固定在窗边设一茶座,或抚琴,或作画,更多时候是执卷静读。若有文人上前讨教,她便浅笑应对,言谈间偶尔引经据典,总能恰到好处地彰显才情,又不失闺秀矜持。
这般若即若离的姿态,反倒更引人向往。不过旬月,竟成了城南文人们聚会的新去处。每日未时刚过,便有青衣秀才、白衫举子陆续登门,要一碗麻酱拌面,配两碟卤味,便能就着满室书香谈诗论画,直至日影西斜。
岑卿将隔壁空置的铺面也盘了下来,打通墙壁,重新布置。新辟的空间不设散座,只以竹帘隔出三间雅室,分别题作、、。室内陈设简洁雅致:花梨木长案配青瓷笔洗,墙上悬着当代名家的山水小品,角落香几上摆着古铜香炉,终日氤氲着清淡的檀香。
最妙的是,每间雅室都开有侧门,直通后院新辟的小园。园中移栽了几丛翠竹,摆着石桌石凳,正是品茗清谈的好去处。
东家这布置,倒是比那些茶楼更得雅趣。文老先生捋须赞叹,当即包下轩,说要在此举办诗会。
雅间设好后,来的文人愈发多了。有时是三五好友小聚,有时是正式的诗文茶会。柳依依自然成了这些雅集常客,她总坐在靠窗的位置,素手斟茶时腕间玉镯轻响,点评诗文时语出机锋,渐渐竟得了梧桐才女的美誉。
这日午后,轩内正在举办赏画会。岑卿端着新卤的豆干穿过回廊,恰听见里面传来议论:
......依依姑娘这幅《春山烟雨图》,墨色淋漓,竟有倪云林遗风。
更难得是题这句山色空蒙雨亦奇,与画境浑然天成......
她透过竹帘缝隙望去,只见柳依依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正低头研墨,侧脸在春光里白得发光。忽然,那姑娘抬眼望来,目光与岑卿一触即分,唇角弯起极淡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