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遗落的特制竹哨,静静地躺在溪水边的鹅卵石中,其精巧的构造和不同于寻常猎户用品的气质,立刻引起了那名精干探子的警觉。他小心翼翼地用布帕将其包裹起来,如同发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火速带回县衙,呈报给了钱师爷。
“大人,您看此物!”钱师爷将竹哨放在李文渊的书案上,“探子在北麓黑水溪畔发现,绝非寻常山民之物!其形制精巧,内有簧片,似是传递特定讯号之用。发现之地,距离我们之前怀疑的几个区域都不远!”
李文渊拿起竹哨,仔细端详。竹哨通体光滑,一端有细孔,工艺确实不凡。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西山“乡勇”提供的武器清单里,可没有这种东西。
“看来,这群‘乡勇’,比我们想象的更不简单。”李文渊冷哼一声,“联络讯号,组织严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真的只是求一个安身立命吗?”
钱师爷低声道:“东翁,会不会……他们与逆王工坊的关联,比我们预想的更深?此等器物,非普通匠人能制。还有他们之前提供的矿脉信息,看似配合,实则含糊其辞,会不会是在故意误导我们,暗中却在别处有所图谋?”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迅速生根发芽。李文渊之前对“乡勇”的戒心,此刻被这枚竹哨彻底点燃。
“查!给本官狠狠地查!”李文渊下令,“增派人手,重点排查黑水溪上下游,以及所有我们之前忽略的偏僻角落!本官倒要看看,他们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
与此同时,水帘洞内,那名摔伤腿的年轻“影子”也被同伴救了回来。当他嗫嚅着报告竹哨遗失的消息时,洞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混账东西!”雷豹气得差点动手,被赵铁柱死死拉住。
柳言之脸色发白:“坏了!官府定然会顺着竹哨追查!黑水溪距离我们的煤窑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难保他们不会扩大搜索范围!”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焦虑和一丝责备,看向岑卿。
岑卿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她走到那受伤的年轻人面前,检查了一下他的腿伤,语气平静:“事已至此,责罚无益。当务之急,是应对。”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官府必然已经起疑,并且会加大搜查力度。我们的煤窑,暴露的风险极大。”
“那怎么办?放弃煤窑?”老村长心疼那刚刚见到的“家底”。
“不能放弃,但必须立刻做出调整。”岑卿果断下令,“赵叔,雷头领,你们立刻带人返回煤窑,停止一切开采活动,将所有已经挖掘的煤炭转移到更隐蔽的备用藏匿点,彻底清理开采痕迹,恢复地表植被。做完之后,所有人立刻撤回,不得停留!”
“是!”赵铁柱和雷豹知道事情紧急,立刻点齐人手出发。
“柳先生,”岑卿又看向柳言之,“与钱师爷的下次接洽,恐怕不会太平静了。你需要做好准备,应对他们的质问。竹哨之事,我们无法抵赖,但可以解释为山中狩猎时,用于驱赶野兽或互相联络的寻常物件,咬定并非军用,更与逆党无关。”
柳言之沉重地点点头:“我明白。只是如此一来,我们与官府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那点脆弱信任,恐怕……”
“信任本就脆弱。”岑卿淡淡道,“经此一事,也好让他们更清楚地认识到,我们并非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我们有我们的底线,也有我们不想暴露的秘密。合作,可以。但想将我们的一切都掌控在手,绝无可能。”
她的冷静感染了众人。是啊,既然裂痕已经出现,害怕和退缩都无济于事,唯有积极应对,展现出自保的力量和决心,才能让对方在采取更激烈行动前,多掂量几分。
几天后,当钱师爷再次与柳言之在茶寮会面时,气氛果然与以往不同。钱师爷不再虚与委蛇,直接拿出了那枚竹哨,目光锐利地盯着柳言之:
“柳先生,此物,作何解释啊?贵部清单之上,似乎并未记载此类‘联络用具’吧?”
柳言之早已准备好说辞,他拿起竹哨,故作惊讶地看了看,随即笑道:“钱师爷误会了。此乃山中猎户常用的‘驱兽哨’,吹响时能模拟某些猛禽叫声,可惊走小兽,亦可在密林中互相传递大致方位,免得走散。并非什么稀奇之物,故而未曾列入清单。却不知师爷从何处得来?”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将竹哨的功能限定在狩猎范畴。
钱师爷显然不信,冷笑道:“驱兽哨?柳先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此物做工精细,绝非寻常猎户所用!贵部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安抚使大人?”
柳言之神色不变,语气却稍稍转硬:“钱师爷此言差矣。我部对大人一片赤诚,所知情报,但凡有利于地方安靖,无不倾囊相告。然山中生活,自有其不易与隐秘之处,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习惯与用具,实属正常。若大人因此便怀疑我部诚意,那我等也只能深感遗憾了。”
他不再一味解释,反而表达了不满,将压力 partially 推了回去。
钱师爷碰了个软钉子,脸色有些难看。他知道再问下去也难有结果,反而可能彻底闹僵,只得暂时按下疑虑,但心中的怀疑却更深了。
裂痕,已然显现。脆弱的平衡摇摇欲坠。
而就在钱师爷与柳言之周旋的同时,奉命加大搜查力度的官府探子,虽然未能找到确切的煤窑位置,却在黑水溪附近的山林中,发现了更多人为活动的痕迹——被刻意掩饰的小径、偶尔散落的新鲜煤渣、以及一些并非猎户常用的工具印记。
这些零散的线索,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令李文渊震怒的事实:那群“乡勇”,果然在背着他,偷偷开采矿藏!
“好!好一群阳奉阴违的刁民!”李文渊得到回报,气得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本官念尔等凄苦,给予生路,尔等竟敢私开矿藏,图谋不轨!真当本官不敢动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