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卿带着一份不算胜利、却也绝非失败的临时协议,回到了水帘洞。洞内众人得知交涉结果,皆是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弛。至少,短期内官兵不会大规模进山围剿了。
“登记武器?哼,登记就登记,咱们报一半藏一半,谅他们也查不出来!”雷豹对此不以为意。
赵铁柱则更谨慎些:“还是要小心,官府的话不能全信。咱们该做的准备一样不能少。”
柳言之仔细研究了岑卿带回的口头协议,沉吟道:“李安抚使同意暂不追究我们聚众持械,并答应上奏核查冤情,这已是难得。但他要求我们提供西山情报、协助安靖,并登记武器,显然是想逐步摸清我们的底细,加以约束。后续的接触,需更加谨慎,既要展现合作诚意,又不能泄露核心机密。”
岑卿点头赞同:“柳先生所言极是。接下来与钱师爷的接洽,由你主导最为合适。你熟知官场规矩,言语分寸拿捏得当。”
于是,柳言之接过了与官府对接的重任。他根据协议,开始整理一份经过筛选的西山情报——包括几条主要路径的走向、几处已确认无危险的水源地和可垦荒地、以及之前发现的、那个已被京营剿灭的铜矿坑残址位置。这些信息足够显示“诚意”,又不会暴露水帘洞等核心据点的存在。
关于武器登记,柳言之也准备了一份模糊的清单,只列举了部分常见的猎叉、柴刀和少量缴获的破损官刀,数量也做了适当削减。
数日后,在县城外一处约定的茶寮,柳言之与钱师爷进行了第一次正式接洽。双方都是文人,表面上一团和气,言语间却机锋暗藏。
钱师爷仔细查验了柳言之提供的情报图和武器清单,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柳先生果然是读书人,办事就是爽快。不过……这西山广袤,想必贵部所知的,不止这些吧?还有那武器,山中狩猎防身,似乎用不了这许多钢刀吧?”
柳言之从容应对:“钱师爷明鉴,西山险峻,我等活动范围有限,所知确实不多,日后若再有发现,定当及时禀报。至于武器,多是缴获自残敌及黑风寨遗留,只为自保,绝无他意。清单所列,句句属实。”
两人你来我往,一番言语交锋,钱师爷未能占到太多便宜,只得拿着东西回去复命。
与此同时,李文渊也并未放松对西山的监控。他派出的探子更加活跃,试图找到“乡勇”的核心营地和人员规模的确切证据。然而,“影子”们行动愈发谨慎,借助对地形的绝对熟悉,屡屡让官府的探子无功而返,甚至偶尔还会“无意中”留下一些误导性的痕迹。
在这种微妙的互动中,西山表面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静。
“乡勇”们按照协议,确实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情报,帮助官府绘制了更精确的西山部分地区地图。李文渊也依约写了奏章,以“西山有受逆王迫害之百姓,结寨自保,今感念天恩,愿协助地方安靖”为由,上报朝廷,请求核查并妥善安置。奏章措辞谨慎,既说明了情况,又淡化了“乡勇”的武装色彩,将重点引向了“安抚”与“招徕流民复业”。
而“影子”们则利用这段难得的和平时期,加紧巩固自身。他们秘密开辟了新的备用据点,进一步囤积粮食和物资,操练也更加系统化。岑卿深知,与官府的平衡是暂时的,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在任何变故中立于不败之地。
这天,柳言之从与钱师爷的又一次例行接洽中回来,眉头微蹙。
“岑姑娘,钱师爷今日言语间,多次旁敲侧击,询问我们之中,可有特别擅长机关营造、或者对矿脉有所了解之人。”
岑卿目光一凝:“他为何问这个?”
“他说,安抚使大人有意重新勘测西山矿藏,以利地方民生,若我等有此类人才,可举荐入官府效力,必有重赏。”柳言之顿了顿,压低声音,“我怀疑,他们可能从某些渠道,得知了地火工坊的一些情况,或者……怀疑我们掌握了工坊的核心技艺。”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如果官府将注意力转移到工坊的遗产上,那么他们这些曾经的“知情者”和可能的“技术掌握者”,价值会陡然提升,但随之而来的控制欲也会更强。
“看来,李安抚使的胃口,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岑卿冷然道,“他不仅要稳定,还想要发展,想要政绩。而西山曾经的工坊,无疑是一块肥肉。”
脆弱的平衡之下,暗流愈发汹涌。官府的目光,已经开始投向更深层次的东西。而“影子”们手中掌握的,不仅仅是求生的筹码,更可能成为怀璧其罪的根源。
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是继续维持这危险的平衡,等待朝廷的裁决?还是……主动出击,在这平衡被打破之前,为自己争取更有利的位置?
岑卿意识到,他们需要更快地壮大自己,也需要……寻找更多的盟友,或者,制造一些让官府不得不更加倚重他们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