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再快一点!”
“保护殿下!快!”
“挡住他!用命给殿下争取时间!”
残存的几十名黑狼骑亲卫,簇拥着他们的主子赵景阳,正狼狈不堪地在“一线喉”那被尸体和鲜血铺满的通道中狂奔。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那已经深入骨髓、永世无法磨灭的恐惧。
他们不敢回头。
他们甚至不敢去想,身后那个如同催命阎王般的梦魇。
一夜之间,三万大军,灰飞烟灭。袍泽的惨叫,战友的哀嚎,仿佛化作了实质的魔音,还在他们耳边疯狂回荡。
那个男人,那个手持狰狞长槊的毁灭化身,给他们留下的心理阴影,将伴随他们一生,成为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赵景阳伏在马背上,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那身原本威武华丽的金甲,此刻沾满了血污和泥浆,好几处地方都出现了凹陷和破损。他的头盔早已不知去向,头发散乱,满脸都是混合着泪痕、鼻涕和尘土的污垢,哪里还有半分皇子的威严。
“父皇……救我……”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他嘴里胡乱地念叨着,精神已经处在彻底崩溃的边缘。
贪婪、野心、皇图霸业……所有的一切,在死亡那冰冷的吐息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可笑至极。
他后悔了。
他真的后悔了。
他后悔不该听信谗言,来趟这趟浑水。他后悔不该小觑天下英雄,以为凭借三万铁骑就能横行无忌。他更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招惹那个怪物!那个从地狱深渊爬出来的恶鬼!
“殿下!快!出口就在前面!”亲卫队长嘶声力竭地大喊,声音里带着一丝绝处逢生的狂喜。
赵景阳闻言,猛地抬起头,果然看到了前方峡谷的出口,看到了外面那片熟悉而又亲切的天空。
希望!
只要能逃出这个该死的峡谷,天高海阔,那个魔神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他一定能逃掉!
求生的欲望,瞬间压倒了恐惧。
“冲出去!给本殿下冲出去!回到京城,本殿下封你们为万户侯!赏黄金万两!”赵景阳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许下了他所能想到的最高赏赐。
“是!”
残存的亲卫们也被激发了最后的血性,一个个红着眼睛,用刀鞘疯狂抽打着胯下早已疲惫不堪的战马。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出口,只剩下最后不到百步之遥的时候。
“轰隆——!”
一声沉闷如山崩的巨响,从他们身后传来。
那声音,仿佛天边的闷雷,滚滚而来,震得整个山谷都在嗡嗡作响,无数碎石从两侧崖壁上簌簌落下。
所有人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只见,那个他们避之不及的死神,骑着那匹神骏非凡的“追风乌骓”,已经追了上来!
他的速度,并不算快,甚至可以说有些悠闲。战马每一步踏出,都仿佛踩在众人的心脏上,沉重,而又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手中的禹王槊,在地上拖行着,与地面上散落的兵器甲胄摩擦,划出一溜长长的、妖异的火星,发出刺耳的“滋啦”声,像是死神在磨砺他的镰刀。
“他……他追上来了!”一个亲卫绝望地大喊。
“完了……我们跑不掉了……”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在这一刻,被一盆来自九幽的冰水,兜头浇灭,连一丝青烟都未曾升起。
赵景阳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瞳孔猛地放大到极致,一股温热的骚臭液体,瞬间浸湿了他的裤裆,顺着金甲的缝隙,滴滴答答地落在马背上。
他,竟被活活吓尿了。
“不……不要过来!”
赵景阳发出了变调的尖叫,声音凄厉得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们?!你要宝藏,我给你!我把所有的宝藏都给你!不!我还给你鸿煊的王位!只要你放我走,我回国后就请父皇封你为异姓王!我发誓!你杀了我,我父皇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将自己最后的筹码全部抛出,试图换取一线生机。
然而,回答他的,是李存孝那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感情的声音。
“奉主公之命,请殿下……上路。”
话音未落,李存孝双腿猛地一夹马腹!
“唏律律——!”
胯下的“追风乌骓”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高亢嘶鸣,瞬间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人马合一,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朝着赵景阳直冲而来!
“保护殿下!”
亲卫队长目眦欲裂,嘶吼着调转马头,举起手中的长刀,迎着那道死亡的黑影,发动了人生中最后一次,也是最绝望的一次冲锋。
他是赵景阳的亲卫,他的职责,就是用生命,来扞卫主子的安全。
其他的亲卫,也纷纷红着眼,调转马头,组成了一道看似坚固,实则脆弱不堪的,人墙。
“螳臂当车。”
李存孝的嘴里,冷漠地吐出四个字。
他手中的禹王槊,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简单地,向前一刺。
“噗——!”
槊锋撕裂甲胄的声音尖锐刺耳,紧接着是血肉被贯穿的沉闷噗嗤声。冲在最前面的亲卫队长,连人带马,就像一串被暴力戳穿的糖葫芦,直接被那杆沉重的禹王槊,洞穿了胸膛!
巨大的惯性,带着他和他战马的尸体,狠狠地撞向了后面的同伴。
“砰!砰!砰!”
一连串骨骼碎裂、血肉模糊的闷响密集地响起。那道由几十名精锐亲卫组成的防线,在这一击之下,瞬间土崩瓦解,化作漫天血雨和残肢断臂!
李存孝策马,从那片刚刚形成的血肉泥潭中,缓缓行过。马蹄踏过之处,发出“咕叽咕叽”的恶心声响。
他的面前,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目标。
赵景阳。
他瘫软在马背上,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呆呆地看着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死神。
他逃不掉了。
李存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禹王槊。那沾满了碎肉和脑浆的槊锋,对准了赵景阳的咽喉。
“不……”
赵景阳的嘴里,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呜咽。
然而,就在那致命一击,即将落下的时候。
李存孝的动作,却突然一顿。
他想起了主公的交代。
“留他一命,一个活着的鸿煊大皇子,比一具尸体,用处更大。”
李存孝缓缓放下了禹王槊,改用沉重的槊杆,对着赵景阳的后颈,看似随意地,轻轻一磕。
“咚!”
一声沉闷的骨骼撞击声响起,赵景阳连哼都没哼一声,便两眼一翻,像一滩烂泥般,从马背上,软软地栽了下去。
李存孝俯身,像拎一只待宰的小鸡一样,将昏死过去的赵景阳,提溜起来,毫不怜惜地甩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做完这一切,他调转马头,冰冷的目光扫过峡谷的出口,又缓缓回望自己来时的路。
整条“一线喉”,此刻已化为名副其实的血肉磨坊,再无一个活口。
然后,他策马,向着峡谷的深处,缓缓行去。
那里,才是真正的,“忘川渡”。而他,就是送这些亡魂上路的,摆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