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帅府的路,是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完成的。
顾长钧没有乘坐汽车,而是命人牵来了他的坐骑,一匹通体乌黑、神骏异常的战马。他抱着被强行裹在他厚重军大衣里的沈如晦和念雪,翻身上马,将她紧紧禁锢在胸前,然后一夹马腹,骏马便如同离弦之箭,冲破了码头区域的混乱,踏碎了深夜街道的寂静。
寒风在耳边呼啸,如同鬼哭。沈如晦被他牢牢锁在怀里,脸被迫埋在他冰冷坚硬的军装扣子上,几乎无法呼吸。他身上那股混合着烟草、硝烟和淡淡血腥气的味道,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腔,让她阵阵作呕。怀里的念雪似乎哭累了,只剩下细微的、受惊过度的抽噎。
她能感觉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能听到他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能感受到那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如同铁钳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毁灭性的占有欲。
她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再哭喊。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希望,都在码头被他擒获的那一刻,彻底耗尽。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的绝望。
原来,无论如何挣扎,她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原来,所谓的自由,从来都是痴心妄想。
帅府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在夜色中如同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随着马蹄的靠近,缓缓开启,又在她身后,轰然关闭。将那一点点微弱的天光与可能,彻底隔绝在外。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单调的回响,一路穿过层层岗哨,最终停在了她居住的那个院落门前。
顾长钧率先下马,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和念雪一同抱了下来。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未消的余怒,但护着念雪的手,却依旧下意识地放轻了力道。
早已接到消息、战战兢兢候在院门口的老嬷嬷连忙上前,想要接过念雪。
“不必。”顾长钧冷声拒绝,抱着依旧紧搂着女儿的沈如晦,大步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灯火通明,温暖如春,与她刚才经历的冰冷逃亡形成了尖锐的讽刺。顾长钧将她放在屋子中央,松开了手。
沈如晦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却依旧紧紧抱着念雪,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她低着头,不去看他,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她苍白失神的脸。
顾长钧站在她面前,沉默地看了她良久。他的目光如同实质,沉重地压在她的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未散的怒意,也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厘清的、深刻的疲惫与痛楚。
“从今日起,”他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专制,“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踏出这个院子半步。念雪,我会加派可靠的人手看护。”
他这是在彻底剥夺她的自由,甚至……要分离她们母女?
沈如晦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爆发出惊恐与抗拒的光芒:“不!你不能把念雪从我身边带走!”
“你看我能不能!”顾长钧眼底寒光一闪,语气斩钉截铁,“沈如晦,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一次次挑战我的底线!为了念雪的安全,我必须确保她待在最稳妥的地方!而你,”他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如刀,“在你学会安分之前,就待在这里,好好想清楚!”
他说完,不再给她任何争辩的机会,转身,对候在外面的陈铭沉声吩咐:“加派双倍守卫,日夜轮值。没有我的手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另外,去把张妈和李嫂叫来,从今天起,由她们专门照顾小姐起居,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包括沈小姐,单独带小姐离开这个房间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是!少帅!”陈铭凛然应命。
顾长钧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沈如晦,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决绝。他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脚步声如同丧钟,一声声敲打在沈如晦的心上。
房门在他身后被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
沈如晦抱着念雪,瘫软在地,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失声痛哭。
这一次,她不仅失去了自由,连日夜陪伴女儿的权利,也被他无情地剥夺了。
这座精心布置、温暖如春的房间,终于彻底变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华丽牢笼。而她,成了这其中最绝望、最无助的囚徒。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寒风卷着雪粒,敲打着窗棂,仿佛在为这场无望的囚禁,奏响一曲凄厉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