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书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顾长钧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前堆着的紧急军报和政务文件,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呛人的烟草味。
陈铭垂手立在下方,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大气不敢出。全城秘密搜捕已经进行了一天两夜,投入了大量人力,几乎将整个城市翻了过来,却依旧没有找到沈如晦母女的确切踪迹。她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南城码头沿线所有可能停靠的站点都查过了,没有发现沈小姐登船的记录。陆文清医生那边,我们的人监视着,他近日并无异常,也未收到任何来自北方的信件或电报。城内的旅馆、客栈、车行,甚至是……一些暗门子,都暗中排查过,没有符合特征的人。”陈铭硬着头皮汇报,声音越来越低。
顾长钧没有说话,只是指间的烟又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眼底的血丝更加骇人。他猛地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发出“嗤”的轻响,打破了沉寂。
“她没走远。”顾长钧的声音沙哑而肯定,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她带着念雪,身无分文,不可能这么快离开我的地盘。她一定还藏在城里的某个角落。”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城防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街巷标记。“重点排查南城!尤其是靠近帅府后墙区域的贫民区、废弃的房屋、庙宇!她不敢住店,只能找这种地方藏身!”
“是!”陈铭立刻应道,但又有些犹豫,“少帅,南城那边鱼龙混杂,环境复杂,暗探太多容易打草惊蛇,而且……沈小姐她……”
“她怎么了?”顾长钧猛地回头,目光如电。
陈铭咽了口唾沫,低声道:“下面的人汇报,昨天傍晚时分,在南城靠近城墙根的一片废弃区域,有个打更的似乎听到过小孩子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但当时没太在意。另外……今天凌晨,我们的一队巡逻兵在那边附近的一条巷子里,撞见一个形迹可疑、蒙着脸抱着包袱的女人,他们刚要盘查,那女人就跑掉了,动作很快,他们对那片地形不熟,没追上……”
“废物!”顾长钧勃然大怒,一掌狠狠拍在书案上,震得笔墨纸砚都跳了起来,“为什么现在才报?!”
陈铭吓得一哆嗦,连忙道:“那队士兵以为是普通的小偷或者……暗娼,没敢往沈小姐身上想,直到刚才汇总线索时才报上来……”
“立刻调派我最精锐的亲卫,便衣行动,秘密包围那片区域!一寸一寸地给我搜!尤其是废弃的房屋和庙宇!”顾长钧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恐慌。他有强烈的预感,她就在那里!而且,她处境一定极其糟糕,否则不会冒险在凌晨外出,还被巡逻兵撞见!
她抱着包袱……是念雪吗?念雪怎么样了?生病了?还是……他不敢再想下去,那种心脏被无形之手攥紧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备车!”他再也坐不住,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就要往外走。他必须亲自去!立刻!马上!
“少帅,您亲自去恐怕……”陈铭试图劝阻,那里环境太复杂,少帅亲自涉险不妥。
“闭嘴!”顾长钧厉声打断他,眼神凶狠,“如果我女儿有任何闪失,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他不再理会陈铭,大步流星地冲出书房,冰冷的夜风灌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焦灼与暴戾。
汽车如同离弦之箭,冲破了帅府的寂静,朝着南城那片被黑暗和贫穷笼罩的区域疾驰而去。顾长钧坐在后座,双手死死攥成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渐渐变得破败的街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如晦,念雪,等我!
无论如何,等我!
而此刻,刚刚甩脱了巡逻兵、惊魂未定地逃回破庙的沈如晦,正颤抖着抱起呼吸愈发微弱的女儿,巨大的绝望和母性的本能,正驱使着她,准备做出另一个更加危险、更加绝望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