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地牢,铁门被粗暴地打开,刺眼的光线骤然涌入,让习惯了黑暗的方清河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几名持枪的士兵冲了进来,动作粗鲁地将他从地上拽起,毫不客气地对他进行了彻底的搜身,确认他除了那身破烂的囚服外,空无一物。
“走!”士兵推搡着他,走出了这座囚禁他不知多少时日的黑暗牢笼。
方清河没有反抗,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士兵,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个生死未卜的女子身上。他被押解着,穿过帅府熟悉又陌生的回廊,脚步因为虚弱而有些踉跄,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明亮。
当他被带到沈如晦院落的外间时,一眼就看到了如同困兽般伫立在产房门外的顾长钧。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仇恨、敌视、焦虑、以及一种为了同一个人而不得不暂时合作的诡异默契,在两人之间激烈碰撞。
顾长钧的眼神,像两把淬了毒的冰刃,死死钉在方清河身上,仿佛要将他凌迟。而方清河,则毫无畏惧地迎视着他,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清澈的眼睛里,没有哀求,没有恐惧,只有属于医者的冷静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你最好真有办法。”顾长钧的声音低沉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否则,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方清河没有理会他的威胁,他的目光越过顾长钧,投向那扇紧闭的、不断有压抑痛哼和医生焦急话语传出的房门,语气急促而清晰:“她现在什么情况?具体!出血量?宫缩频率?意识是否清醒?”
他直接进入专业状态,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掌握他生死的军阀,而只是一个需要提供信息的病人家属。
顾长钧被他这种无视的态度激得额角青筋一跳,但此刻不是发作的时候,他强压下怒火,根据刚才听到的零碎信息,极其简略地吼道:“大出血!宫口不开!快不行了!医生说只能保一个!”
“保大人!”方清河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立刻准备热水、干净纱布、剪刀消毒!还有,我需要那本手札里提到过的‘九节菖蒲’和‘血竭’,研磨成粉,快!”
他报出的药名,让顾长钧瞳孔微缩。这正是那本神秘手札中,用于紧急止血和催产的药物!方清河果然知道!
“去拿!”顾长钧猛地对念之吼道。
念之立刻转身去办。
方清河继续快速说道:“让我进去!我需要知道她的具体体征!否则我无法判断!”
“你休想!”顾长钧猛地挡在门前,眼神凶狠,“你以为我会让你碰她?”
“顾长钧!”方清河第一次直呼其名,声音因为焦急而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里面躺着的,是你口口声声在乎的女人和你的孩子!每耽搁一秒,她们就离死亡更近一步!你是要守着你可笑的占有欲眼睁睁看着她们死,还是让我进去,赌那万分之一的生机?!”
他的话语,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顾长钧心上。他看着方清河那双因为急切和信念而灼灼发光的眼睛,又听着产房内沈如晦那越来越微弱的动静,内心的防线在剧烈动摇。
最终,他死死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进!”
他侧开了身体,但那双眼睛,却像最警惕的猎鹰,死死盯着方清河的每一个动作。
方清河不再犹豫,一把推开产房的门,冲了进去。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看到床上那个在血泊中痛苦挣扎、气息奄奄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快步上前,无视了那些惊愕看向他的医生和稳婆,直接来到床边,俯下身,声音极其轻柔,却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唤道:“如晦……沈如晦……看着我,我是方清河……”
生死一线,地牢内外的对峙暂告段落,真正的战斗,在弥漫着血腥气的产房内,才刚刚开始。而门外,顾长钧如同被钉在原地,紧握的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他第一次,将自己的骄傲和掌控权,押在了一个他恨之入骨的男人身上。这种无力与煎熬,比任何战场上的厮杀,都更加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