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的后期制作进入尾声时,北京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剪辑室的暖气不太足,高浪裹着件旧羽绒服,正对着屏幕反复调整最后一组镜头的色调,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回头一看,刘一菲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戏里的米白色风衣,手里捧着个保温杯,鼻尖冻得通红:“张涛说你还没吃饭。”
保温桶里是刚炖好的排骨汤,飘着淡淡的姜香。高浪接过杯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了手。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一丝微妙的尴尬,只有剪辑机里循环播放的片段还在无声地流动——那是林晚星在老酒馆门口,望着老周离去的背影发呆的镜头。
“谢谢。”高浪低头喝了口汤,暖意顺着喉咙蔓延到四肢百骸,“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不麻烦。”刘一菲在他身边的折叠椅上坐下,目光落在屏幕上,“这组镜头剪了三天了?”
“嗯。”高浪点头,调出三个不同版本的剪辑方案,“总觉得差点意思。林晚星的情绪应该再收敛一点,她不是那种会大哭大闹的人,但心里的难过又得让观众感受到。”
刘一菲看着屏幕里自己的表演,忽然轻声说:“其实那天拍这场戏的时候,我想起了我爸爸。”
高浪愣住了。他知道刘一菲的家庭情况——父母早年离异,她跟着母亲在国外长大,与父亲的关系一直很疏远。
“他送我去机场那天,也是这样的雪天。”刘一菲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我当时赌气,没回头看他。后来才知道,他在风雪里站了整整一个小时。”
屏幕上的林晚星微微侧过脸,睫毛上沾着雪花,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没有眼泪,却让人莫名地心疼。高浪忽然明白了问题所在——他一直想让演员“演”出难过,却忘了最动人的情绪往往藏在克制里。
“我知道该怎么剪了。”高浪重新拖动时间轴,将原本十秒的镜头缩短到五秒,只留下林晚星转身走进酒馆的背影,和门上风铃轻轻晃动的特写。
“这样就对了。”刘一菲看着修改后的片段,眼里闪过一丝赞许,“有时候,留白比填满更有力量。”
高浪转头看她,发现她的目光正直直地望着自己,眼神里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柔软。他心里一动,慌忙移开视线,假装整理桌上的文件:“你...怎么还没回去?今天没你的戏。”
“想过来看看。”刘一菲的声音低了些,“以前拍的戏,导演从来不让演员看后期。他们说演员只会挑自己的镜头好不好看,不懂剪辑的门道。”
“那是他们的问题。”高浪直言不讳,“演员才最懂自己演的角色,后期本来就该一起商量。”他指着屏幕上的片段,“你看这里,你的眼神其实已经把林晚星的挣扎表现出来了,是我之前太贪心,想加太多配乐,反而画蛇添足了。”
刘一菲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笑了:“高导,你跟我以前合作过的导演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尊重演员。”她的语气很真诚,“不是因为我是‘刘一菲’,而是因为我是林晚星的扮演者。”
高浪心里微微一暖。重生前,他见过太多把演员当道具的导演,也见过太多被资本裹挟、失去自我的艺人。他一直想做的,就是拍一部真正尊重故事、尊重演员的电影。
“这不是应该的吗?”他笑了笑,端起保温杯又喝了口汤,“对了,下周有个影评人提前观影会,你要不要来?”
刘一菲眼睛亮了亮,又很快黯淡下去:“我经纪人说,这种小规模的活动不用参加,免得被说‘蹭热度’。”
“她懂个屁。”高浪下意识地爆了句粗口,见刘一菲愣住了,又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遇见》是你的作品,你有权利听到第一手的反馈。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想来就来。”
刘一菲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用力点了点头:“好,我去。”
那天之后,刘一菲来剪辑室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是带着刚买的咖啡,有时是拿着剧本跟他讨论某个细节,有时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看书,等他忙完一起吃份简单的盒饭。
张涛看出了些端倪,私下里跟高浪打趣:“浪哥,我怎么觉得刘影后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呢?”
“别瞎说。”高浪嘴上反驳,心里却有些慌乱。他承认,自己对刘一菲确实有好感——不仅因为她是重生前的“神仙姐姐”,更因为她在片场的敬业和对角色的理解。但他清楚,现在的自己还一无所有,根本配不上站在她身边。
“我可没瞎说。”张涛挤眉弄眼,“昨天她还特意问我你喜欢吃什么菜,今天就带了糖醋排骨来,这明显是...”
“干活去!”高浪把一份报表拍在他怀里,耳根却悄悄红了。
提前观影会那天,刘一菲果然来了,穿了件简单的白色毛衣,素面朝天,跟平时光鲜亮丽的样子判若两人。影评人们一开始没认出她,直到有人无意中提起“林晚星的扮演者”,大家才惊讶地发现,这位低调的女演员竟然就在现场。
观影过程中,高浪一直很紧张,不停地看刘一菲的反应。她看得很专注,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看到动情处,眼角悄悄泛起了泪光。
映后交流环节,有位老影评人直言不讳:“刘小姐,恕我直言,你以前的角色都太‘仙’了,像是飘在天上的。但这次的林晚星,终于落地了。”
刘一菲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其实是高导让我明白,演员不是活在滤镜里的,而是活在角色的血肉里的。”她说着,转头看向高浪,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高浪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赶紧打圆场:“是刘老师自己有悟性,我只是稍微点拨了一下。”
散场后,两人并肩走在凌晨的街道上,雪花又开始飘落。刘一菲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说:“高浪,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知道,我不只是‘刘一菲’,我还可以是林晚星,是任何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雪花,“以前总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公司让我演什么就演什么,粉丝希望我是什么样子我就装成什么样子。只有在你这里,我才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高浪的心被这句话狠狠撞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褪去光环、眼神清澈的女孩,忽然明白了她频繁出现在剪辑室的原因——不是爱慕,而是依赖。在这个浮华的圈子里,他成了唯一一个让她感到安全和自由的港湾。
“以后会有更多自由的。”高浪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等《遇见》上映了,你会接到真正想演的剧本。等我有了自己的公司,我来给你量身定做角色,让你想演什么就演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袒露野心。刘一菲愣住了,随即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好,我等着。”
送刘一菲回家的路上,她的经纪人打来电话,语气很冲,似乎在责怪她私自参加活动。刘一菲没说几句话就挂了,脸色有些难看。
“又吵架了?”高浪问。
“嗯。”刘一菲叹了口气,“她想让我接一个仙侠剧,说能维持热度。可我不想再演仙女了。”
“那就不接。”高浪说得干脆,“《遇见》之后,你的选择权会更大。实在不行,就换个经纪人。”
“哪有那么容易。”刘一菲苦笑,“我跟公司的合约还有三年,违约金是天文数字。”
高浪沉默了。他知道,这就是娱乐圈的现实——哪怕是像刘一菲这样的顶流,也依然被资本牢牢束缚着。
“等我。”快到公寓楼下时,高浪突然说,“最多三年,我一定让你摆脱这些束缚。”
刘一菲惊讶地看着他,路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眼神却异常坚定。她忽然想起拍摄时,他面对周建明的威胁,也是这样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好。”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我等你。”
看着刘一菲走进公寓楼的背影,高浪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自己刚才的承诺不仅仅是说说而已。为了她,也为了所有像她一样被资本裹挟的艺人,他必须尽快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力量——一个能让好演员安心演戏、让好故事被看见的娱乐帝国。
回到剪辑室时,张涛还在加班,见高浪回来,赶紧递给他一份文件:“浪哥,这是中影刚发过来的发行合同,你看看没问题的话,明天就能签了。”
高浪翻看着合同,目光在“票房分成”那一栏停了很久。按照这个比例,只要票房能过亿,他就能拿到第一笔启动资金,离“成立公司”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没问题。”他在合同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仿佛要把整个城市都覆盖。高浪站在窗前,看着雪花在路灯下飞舞,心里忽然充满了力量。他知道,前路一定不会平坦,但只要想到那个在等他的人,想到那些还没实现的承诺,他就有勇气一直走下去。
而这份悄然滋生的依赖,或许正是支撑他走下去的,最温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