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其他那些刚刚爬出地面、正准备围攻过来的无脸守卫,它们的动作也齐齐一滞,变得无比缓慢、迟滞,仿佛陷入了粘稠的胶水中!就连碑林上空那流动的灰败微光,以及石碑上那些发光的文字和逆蛇纹,其光芒的流转也出现了明显的凝滞感!
时间……或者说,这片区域的某种“运动”规则,被强行干扰、减缓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已经闭目待死的林深猛地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沈念……她做了什么?!
他艰难地扭头,看向那个靠在断碑旁、晶化右眼燃烧着冰冷火焰的女子。
沈念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仿佛承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那淡蓝色的火焰在她眼窝中跳跃,映照着她苍白而破碎的脸庞,有一种凄绝而神秘的美。她身上那些暗红色的缚魂锁链,因为这股突然爆发的、与她自身濒死状态截然不同的强大力量而疯狂反噬,锁链绷紧到了极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甚至开始深深陷入她的皮肉、骨骼,仿佛要将她彻底分尸!
她这是在燃烧什么?最后的生命?还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
林深不知道。他只知道,沈念这突如其来的、近乎自毁式的爆发,再次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或许也是最后的一线生机!
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他不知道沈念能支撑多久,也不知道这片诡异的碑林还有多少未知的危险。他必须趁着这些无脸守卫被“减缓”,趁着这片空间的规则被干扰,尽快找到离开这里,或者……深入这片碑林,找到可能存在的、与阮家核心秘密相关的、能够扭转局面的线索!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周围那些在凝滞微光下,依旧散发着诡异光芒的无数石碑。
逆蛇纹……阮家……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了面前这块最近的黑石碑上,那发光文字旁,一个格外清晰、仿佛带着某种引导意味的逆蛇纹刻痕。
答案,或许就隐藏在这些冰冷的石碑之下。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并非物理学意义上绝对的静止,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规则层面的迟滞。空气粘稠得如同液态的水银,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吸入肺部的仿佛不是气体,而是无数细微的、冰冷的金属碎屑,带着浓烈的铁锈和血腥味,刮擦着脆弱的气管和肺泡。
那些无脸守卫们,它们前扑的姿势,挥舞的、覆盖着血锈和暗蓝色冰晶的利爪,以及从它们那模糊不清的面部孔洞中投射出的、充满了纯粹恶意的灰败目光,全都凝固在了一种动态的平衡中。它们像是一组组被技艺最精湛的雕塑家精心打造的动作群像,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力量感与杀戮的渴望,却被无形的、来自更高维度的力量强行按下了暂停键。冰晶在它们体表蔓延,如同某种奇异的寄生菌类,将其与这片空间的“运动”规则暂时剥离。
碑林上空,那永恒笼罩的、散发着不祥的灰败微光,其流动也变得异常艰难。光芒不再是顺畅的河流,而像是陷入了无边泥沼的旅人,每一次闪烁、每一次明暗交替,都带着一种挣扎的、不甘的滞涩感。那些被刻在无数石碑上的逆蛇纹和古老文字,它们散发出的邪异光芒,此刻更像是被钉死在石碑表面的、垂死萤火虫的尾焰,徒劳地闪烁着,却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将邪恶的意志顺畅地传递、共鸣。
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种令人心悸的、脆弱的、仿佛随时会彻底崩坏的寂静之中。这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气压低到极致,连声音都被吞噬的死寂。
在这片近乎凝固的时空里,唯一还在“活跃”的,只有沈念右眼窝中,那团淡蓝色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冰冷火焰。
它安静地燃烧着,跳跃着,形态变幻不定,时而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欲熄,时而又猛地蹿高,爆发出更加刺目的蓝光。这火焰仿佛并非在消耗氧气或任何常规燃料,而是在直接灼烧着沈念的灵魂本源,灼烧着她那与这片死亡之地格格不入的、蕴含着奇异空间属性的生命本质。
每一下跳跃,都牵动着她的全身。她那被暗红色缚魂锁链残忍穿刺、缠绕的躯体,便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一下,如同被高压电流穿过。那些锁链,仿佛拥有自己的恶毒意志,感受到宿主正在动用某种禁忌的力量对抗这片空间的规则,它们变得更加“愤怒”,更加疯狂地收紧!锁链的边缘深深陷入她早已破损不堪的皮肉,甚至发出令人牙酸的、与骨骼摩擦的“咯吱”声。新的伤口不断被撕裂开,更多的、混合着细碎金色晶体的粘稠血液,从锁链与皮肉的缝隙中汩汩涌出,滴落在下方干涸、灰黑的沙土地上。
那血液并非简单地浸润土壤,而是仿佛被这片贪婪的土地瞬间吸收、吞噬,只留下一小块迅速变得暗沉、继而失去所有光泽的痕迹,仿佛连血液中蕴含的那点微薄生机,都被这无尽的死亡之所榨取殆尽。
沈念仰着头,脖颈绷紧成一个脆弱而绝望的弧度,苍白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因极度用力而清晰可见。她干裂的、失去了血色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极细微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随即又被她强行咽下。唯有那死死咬住的、已经破损的唇角,不断渗出的新鲜金色血丝,证明着她正在承受着何等非人的痛苦。
她似乎在以一种林深完全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感知的方式,用自己的生命和灵魂作为赌注,与这片碑林的固有规则,与那些仿佛活过来的石碑中蕴含的阮家意志,与那些从死亡中爬起、誓要清除一切闯入者的无脸守卫,进行着一场无声无息、却凶险万分的意志角力。
林深不知道她还能支撑多久。也许下一个瞬间,那冰冷的火焰就会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般骤然熄灭,那时,凝滞的时空将瞬间恢复流动,积蓄的死亡风暴将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他们彻底淹没、撕碎。他仿佛已经能听到,时空恢复后,那些无脸守卫利爪撕裂空气的尖啸,感受到它们身上散发的、混合着尸臭和铁锈的冰冷气息。
他必须动起来!必须在这用沈念的生命和灵魂燃烧换来的、宝贵而残酷的间隙里,做点什么!
“咳……咳咳咳……”他猛地侧过头,又是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烈呛咳,仿佛要把整个肺部都咳出来。每一次咳嗽都如同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胸腔内搅动,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喉头不断涌上腥甜的铁锈味,被他强行咽了回去,但那味道依旧在口腔和鼻腔中弥漫不去。
他甩了甩昏沉的、如同灌满了铅块的头,用那双布满了蛛网般血丝、眼角几乎要裂开的眼睛,死死地、如同最固执的困兽,盯住了前方——那块矗立在众多石碑之中,最为高大、最为完整、上面雕刻的逆蛇纹也最为清晰、醒目的黑色石碑!
那里,是这片诡异碑林视觉上的中心。那深邃的黑色,那流畅而邪异的蛇形刻痕,都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它的不凡。或许,那里是这片碑林的能量枢纽?或许,隐藏着离开这个绝境的线索?或许……直接关联着阮家埋藏在此地的、最核心的秘密?无论如何,那是黑暗中唯一可能的方向,是绝望中唯一能看到的、哪怕可能是海市蜃楼的“目标”!
他咬紧牙关,几乎能听到自己后槽牙在巨大压力下发出的细微“嘎吱”声。开始用能稍微活动的右手手肘,以及几乎完全失去知觉、只能凭借本能拖行的膝盖,支撑着地面,背着昏迷不醒、身体冰冷柔软的陈瑶,一点一点,如同一条受了致命伤、在沙漠中垂死挣扎的蠕虫,在冰冷坚硬、布满了尖锐碎石和粗糙沙砾的地面上,向着那块黑色石碑,开始了绝望而艰难的爬行。
这是一个缓慢到令人心碎的过程。每向前挪动一寸,都需要耗费他巨大的力气和顽强的意志。身体与粗糙地面的摩擦,不断加剧着他背上、手臂上那些被血蝶撕咬出的伤口的疼痛。原本已经有些凝固的伤口再次被撕裂,温热的鲜血不断渗出,浸透了他早已破烂不堪的衣物,在他身后拖出一道断断续续的、暗红色的、触目惊心的痕迹。
汗水,如同打开了闸门的溪流,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中涌出,从他的额头、鬓角、脖颈滑落,混合着脸上的血污、灰尘,模糊了他的视线。世界在他眼前变得扭曲、晃动,只剩下那片无边无际的、沉默而恶意的石碑森林,以及那个遥远得仿佛永远无法抵达的黑色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