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进古堡时，云瑾攥着藏在袖口的圣水，借着月光摸到伊莱克的书房外。门虚掩着，里面漏出暖黄的烛光，她屏住呼吸贴在门边，先听见布料摩擦的轻响——下一秒，便看见伊莱克抬手，指尖勾住银边面具的系带，缓缓将那片冰冷的金属摘了下来。
云瑾的呼吸骤然顿住。
没有面具遮挡的脸比她想象中更清隽，眉骨锋利得像淬了冷光，鼻梁高挺却不凌厉，唯独下唇左侧有道浅疤，从唇角斜斜延伸到下颌，非但不显狰狞，反倒添了几分易碎的破碎感。他垂着眼，指尖轻轻摩挲着面具内侧的纹路，烛光落在纤长的眼睫上，投下细碎的阴影，竟让那双本该冷戾的暗红眼眸，漾开了丝她从未见过的柔和。
云瑾攥着圣水的手猛地收紧，玻璃瓶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可心脏却不合时宜地狂跳起来。
她攥着圣水转身就想悄悄退走，可脚步还没迈开，后背就突然撞上了一片温热的胸膛。
一股熟悉的冷香裹住了她，云瑾浑身一僵，转头时，正撞进伊莱克那双暗红的眼眸里——他竟不知何时瞬移到了身后，面具还捏在手里，下唇的浅疤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伊莱克的目光落在她攥紧的袖口上，那里正隐隐透出玻璃瓶的轮廓，他却没点破，只勾了勾唇角，声音里带着点玩味的笑意：“猎人小姐，是不舍得杀我了？”
云瑾的脸颊瞬间发烫，又羞又恼，索性抬手将袖口的圣水猛地丢了出去——玻璃瓶砸在走廊的地毯上，发出闷响，透明的液体浸湿了绒毛，却没溅到伊莱克半分。“谁要杀你。”她抿紧唇，强装镇定地抬眼，“我是来跟你说晚安的。”
伊莱克明显愣了一下，捏着面具的手指顿了顿，暗红眼眸里闪过丝诧异，似乎没料到前一刻还攥着“杀器”的人，会突然换了说辞。他还没来得及回应，云瑾又往前踏了一小步，仰着头看他，声音放软了些：“晚安，艾尔先生。”
这声“艾尔先生”叫得格外轻，褪去了之前的警惕与敌意，倒多了点不易察觉的试探。伊莱克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眼底的诧异渐渐化成了笑意，他抬手，指腹轻轻蹭过她被风吹乱的鬓发，动作带着点不自知的温柔：“晚安。”
第二天清晨的餐厅里，银盘里的吐司还冒着麦香，伊莱克刚将热好的牛奶推到云瑾面前，古堡厚重的木门就被人推开，伴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个身影晃了进来。
云瑾抬眼望去，只见来人穿了件银灰色短款皮夹克，搭配黑色工装裤，利落的短发别在耳后，耳骨上缀着枚银色小环，周身透着股桀骜的张扬。她手里拎着个金属酒壶，壶口晃出点红色液体的痕迹，在晨光下泛着亮——云瑾的指尖瞬间绷紧，下意识攥紧了手边的银匕首，以为那是鲜血。
伊莱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暗红眼眸里的柔和褪去，只剩几分冷意：“菲拉，你来干嘛？”
被称作菲拉的女人走到餐桌旁，毫不见外地拉开椅子坐下，将金属酒壶“咚”地放在桌上，笑着拧开壶盖：“当然是来看我这位‘闭门不出’的好哥哥啊。”她晃了晃酒壶，红色液体在壶壁上挂出痕迹，“别这么凶嘛，这是我在山下酒庄抢的浆果酒，不是你想的那些玩意儿。”
这话像是特意解释给云瑾听的，她攥着匕首的手悄悄松了松，却依旧没敢放松警惕。
菲拉的目光很快落在云瑾身上，上下扫了一圈，眉梢挑了挑：“哟，哥哥还藏了位客人？看这攥着东西的架势，是位猎人小姐吧？”话音刚落，她身形骤然一晃，下一秒就出现在云瑾身侧，鼻尖凑到她颈边轻嗅了下，语气带着点好奇：“气息倒干净，比那些浑身火药味的猎人舒服多了。”
“离她远点。”
伊莱克的声音刚落，菲拉就像被无形的力量拽开，“嘭”地撞在一米外的书架上，金属酒壶滚落在地，浆果酒洒了一地甜香。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工装裤上的灰，脸上没半点怒意，反倒笑得更促狭了：“为了个猎人，你居然对我动手？艾尔，你这偏心也太明显了。”
伊莱克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挡在云瑾身前，暗红眼眸里满是警告。
餐厅里的气氛瞬间绷紧，云瑾看着伊莱克宽阔的背影，心里却泛起疑惑——方才菲拉靠近时，她没感觉到丝毫恶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好奇，甚至那股气息里还带着点暖意。
菲拉弯腰捡起酒壶，擦了擦壶口，转头看向云瑾，语气带着诱哄：“猎人小姐，我这哥哥脾气可差了，你不如跟我走？我带你去山下吃热乎的馅饼，比他这古堡里的冷面包好吃多了。”
伊莱克刚要开口阻拦，云瑾却先一步抬起头，声音清亮：“不用了，艾尔先生没有对我不好。”
这话一出，菲拉和伊莱克都愣住了——谁也没料到，一个猎人会主动帮吸血鬼说话。菲拉眨了眨眼，随即笑出了声：“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艾尔，你这是把猎人小姐哄得团团转啊？”
伊莱克转头看向云瑾，暗红眼眸里闪过丝诧异，随即又软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对菲拉冷声道：“没事就走，别在这里胡闹。”
“我确实有事找你，只是……”菲拉的目光在云瑾身上打了个转，手指摩挲着酒壶边缘，语气里带着几分斟酌。
伊莱克抬手摆了摆，语气坦然得没有丝毫遮掩：“不用避着她。”
这话让菲拉挑了挑眉，看向云瑾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要知道，伊莱克从前连家族琐事都不愿在外人面前提，如今却肯在一个猎人面前敞开心扉，这位猎人小姐在他心里的分量，显然比自己预估的还要重。她收起了之前的嬉皮笑脸，身体往前倾了倾，压低声音道：“林凯那个老家伙，最近跟狼人一族走得很近，两人正合计着怎么对付咱们吸血鬼。”
“林凯？”云瑾手里的牛奶杯猛地一顿，温热的液体溅在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那是猎人团的团长，也是当初派她潜入救出同伴。
菲拉点了点头，语气里满是不屑：“就是那个整天把‘猎杀异类’挂在嘴边的猎人团长。他跟狼人达成了协议，狼人帮他铲除异己，他就帮狼人扩张地盘。更阴的是，他们正往无辜人类身上注射特制毒药，一旦吸血鬼吸食了这些人的血液，就会立刻中毒身亡。”
“往人类身上注射毒药？”云瑾的脸色瞬间白了，指尖攥得发白，“他们怎么能这么做？人类是无辜的！”在她的认知里，猎人的使命是保护人类，而非将人类变成诱饵，林凯的做法，完全颠覆了她对“猎人”的所有认知。
伊莱克一直没说话，指尖轻轻拍打着桌面，发出“嗒、嗒”的轻响，暗红眼眸里一片深沉。直到菲拉说完，他才抬眼看向云瑾，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你以为他的秘密只有这些？”
云瑾愣住了，眼里满是疑惑。
“如果那些追随他的猎人知道，自己奉若神明的团长，其实也是个吸血鬼，你说他们会不会乱成一团？”伊莱克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炸在云瑾耳边。
她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林凯是吸血鬼？这不可能！他明明一直在带领猎人猎杀吸血鬼，我还……”
她的话突然顿住——出发前林凯拍着她的肩膀，叮嘱“务必铲除吸血鬼，为人类除害”的画面，瞬间在脑海里浮现。那时她只觉得团长目光坚定，此刻再回想，却能察觉到他眼底藏着的阴翳；还有他每次处理“吸血鬼袭击案”时，总刻意避开与其他猎人一同行动，理由是“怕分散战力”，如今想来，不过是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云瑾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他……他派我来刺杀，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怕你们揭穿他？”
伊莱克看着她震惊又茫然的模样，语气软了些，却没回避真相：“或许是，或许也想借你的手，除掉我这个‘异类’——毕竟在他眼里，所有不愿受他掌控的吸血鬼，都是威胁。”
菲拉在一旁补充道：“林凯二十年前就被吸血鬼咬伤，却没完全变成怪物，反而成了半人半吸血鬼的存在。他靠着猎人团长的身份作掩护，一边偷偷吸食人类血液，一边嫁祸给其他吸血鬼，这些年手上沾的人血，比咱们俩加起来都多。”
云瑾的身体轻轻晃了晃，扶住桌沿才站稳。她一直坚信的“正义”、崇拜的“英雄”，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那些被林凯“斩杀”的吸血鬼，说不定有不少是无辜的；那些被冠以“吸血鬼袭击”的惨案，或许根本就是他自己犯下的罪行。
“为什么……”云瑾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既然已经拥有吸血鬼的力量，为什么还要假装猎人，伤害这么多人？”
“因为他怕。”伊莱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洞悉，“他怕身份暴露后，被人类和吸血鬼同时排斥；更怕自己彻底变成失去理智的怪物，所以只能靠‘猎杀吸血鬼’来证明自己的‘忠诚’，靠控制他人来掩盖内心的恐惧。”
云瑾沉默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又闷又痛。她想起自己刚加入猎人团时，林凯教她辨认银器、制作圣水，那时的他温和又耐心，可现在看来，那些不过是精心编织的伪装。
菲拉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猎人小姐，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林凯和狼人很快就会有动作，他们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伊莱克——毕竟伊莱克的存在，一直是他们扩张势力的绊脚石。”
伊莱克看向云瑾，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你现在知道了这些，要是想走，我现在就送你去山下小镇，那里暂时安全。”
云瑾抬起头，迎上伊莱克的目光，眼里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我不走。”她深吸一口气，语气认真，“林凯欺骗了所有人，还伤害无辜人类，他才是真正的邪恶。我是猎人，不能让他继续作恶，更不能让你独自面对危险——就算我力量不强，也能帮你盯着周围的动静，用我会的防身术保护自己，不给你添麻烦。”
伊莱克看着她眼底的倔强，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意顺着心口蔓延开来。“好，那我们一起应对。”
菲拉在一旁笑了：“行啊，有猎人小姐帮忙，咱们对付林凯和狼人的胜算又大了些。不过得赶紧计划，我听说林凯已经派人在古堡附近探查了，说不定很快就会动手。”
伊莱克点了点头，看向云瑾：“你对林凯的猎人团熟悉吗？他们常用的战术、习惯的行动时间，这些或许能帮我们提前准备。”
云瑾回过神，认真回忆起来：“他们通常会在凌晨行动，觉得那时吸血鬼警惕性最低；常用的武器除了银匕首和圣水，还有特制的‘银网’，能困住吸血鬼的行动……而且林凯有个习惯，每次行动前，都会让下属在目标附近的树上刻一个银色十字标记，方便集合。”
“银色十字？”菲拉眼睛一亮，“那咱们现在就去古堡周围看看，要是能找到标记，就能提前知道他们的行动时间！”
伊莱克站起身，顺手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递给云瑾：“穿上。”
云瑾接过外套，指尖触到布料的温热，心里也跟着暖了些。她跟着伊莱克和菲拉往门口走，攥紧了袖口的银匕首——这一次，她不再是为了“猎杀吸血鬼”，而是为了对抗真正的邪恶，保护该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