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首先撕下一块馕饼,蘸满黄油鸡的酱汁,送入口中。
下一刻,他眼睛微微睁大。
“嗯——!”他对着镜头,都来不及详细解说,只能先比了个大拇指。
那酱汁的口感极其顺滑,奶油和番茄的基底完美融合,但绝不是纯粹的腻。
复杂的香料味道——姜黄、芫荽、孜然、 玛莎拉——层次分明地依次在味蕾上绽放,最后是若有若无的、来自玛莎拉茶的温暖辛香,完美地去除了鸡肉可能有的任何一丝腥气。
接着,他舀起一勺比尔亚尼饭。长粒巴斯马蒂米饭干爽分明,吸饱了羊肉的精华和香料的芬芳,藏红花赋予其独特的香气和尊贵的色泽。
羊肉炖得酥烂脱骨,香料的味道深深渗透进纤维的每一寸,浓郁却不掩肉的本味,咀嚼之间,满口生香。
“朋友们,我必须说……”林墨好不容易从美味的冲击中缓过神,对着镜头认真评价,“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棒的印度菜之一。香料的应用出神入化,火候恰到好处。”
与林墨有一个小时半时差的国内观众此刻虽然都吃过晚饭,但还是被这一幕馋到了:
【馋哭了!谁懂晚上原本节食看到这段的救赎感!】
【看着真的好美味!不是说印度菜都很恶心吗?】
【原来正宗的看着这么香!】
他正沉浸于美食,不经意间抬眼,目光越过喧闹的食客,投向摊位后方更远处、光线逐渐暗淡的河畔区域。
那里,隐约可见一片低矮、密集的棚户,与这边美食的烟火气形成了某种无声的对比。
也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一个细节。摊主大叔在忙碌的间隙,会麻利地将一些品相稍差但完全能吃的边角料食材,以及一些卖剩但依旧干净的馕饼,仔细打包好,放在一个干净的篮子里。
等到一波用餐高峰过去,大叔会提着篮子,朝着河畔那片棚户区的方向走去,片刻之后才空着手回来,脸上带着一种平静的、习以为常的神情。
这个细微的、充满善意的举动,被林墨和镜头悄然记录。
他没有多问,但心中已然明了,这片美食的天堂旁边,或许就紧挨着另一个需要被看见的世界。
他品尝着盘中极致的美味,心中却对这片河滩地复杂的社会图景,产生了更浓厚的探究欲。
心满意足地吃完盘中最后一口比尔亚尼饭,林墨意犹未尽地擦了擦手。
他走到忙碌的摊主面前结账,并用流利的印地语由衷地赞叹:“老板,你的手艺真是太棒了!这是我吃过最地道的味道。”
摊主大叔憨厚地笑了笑,用围裙擦着手:“您喜欢就好,先生。是老配方,用心做而已。”
林墨看着锅里还剩下的一些菜肴,心中一动,又打包了一份黄油鸡和几张馕饼。
付完钱,他没有直接返回市区,而是提着打包袋,朝着之前留意到的、摊主送食物的那个方向,也就是河畔更深处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重新调整了直播设备,语气也变得比刚才品尝美食时凝重了许多:“朋友们,美食是了解一个文化的窗口,但它往往只展现了最光鲜的一面。刚才大家看到了德里的活力与美味,现在,我想带大家去看看这座城市另一面的真实。只有看到了这些,或许才能更全面地理解印度。”
他离开喧闹的食肆区域,脚下的路从硬化路面变成了土路,最后是松软的滩涂。
空气中的香料香气迅速被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所取代——那是生皮子的腥臊、化学鞣制剂的酸涩,以及垃圾堆隐隐发酵的腐败气味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不适的味道。
直播间的弹幕也开始发生变化:
【这味道……隔着屏幕都觉得呛鼻子。】
【环境一下子差了好多,感觉像两个世界。】
【墨哥注意安全啊,这里看起来不太平。】
【这就是印度的贫民窟吗?看着比达卡的还要……】
映入林墨眼帘的,是一片依着河滩杂乱搭建的棚户区。
房屋多用废旧木板、锈蚀铁皮和塑料布拼凑而成,低矮、拥挤,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吹垮。
污水在棚屋间的泥地上肆意横流,与不远处对岸那些有着整齐围墙、甚至能看到卫星天线的房屋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在靠近河岸的一片空地上,几个男人正围坐在一些大盆和粗糙的石台旁工作。
他们身着沾满污渍的破旧衬衫,皮肤被晒得黝黑。
林墨走近些,看到他们正在处理动物皮革,用简陋的工具刮去脂肪和残留的肉屑,然后将皮革浸入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化学药液中。
他们的双手,以及裸露的脚踝和小腿,布满了长期接触这些化学品导致的红肿、溃烂和深色的疤痕。
而就在这片充满艰辛劳作场景的不远处,一个坐在垃圾堆旁的小小身影,猛地攫住了林墨的目光。
那是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一条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旧裙子。
她赤着脚,手里握着一根细小的木棍,正无比专注地在沙地上划拉着。
林墨悄悄将镜头推近,看清了她在写什么——是几个歪歪扭扭的印地语字母,以及一个画得有些变形的太阳。
她的眼神,在周围一片灰败的背景下,显得异常明亮和专注,仿佛手中的木棍是她的笔,脚下的沙地是她唯一的画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