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下瞥了一眼,只一眼,后脖颈的汗毛就全炸了起来。
黄毛那张脸已经和棺材峡那只守门鬼无限接近了。
他四肢并用,像只大号的壁虎,梯子都不用,贴着墙壁就朝上爬。
“堵住!快把盖子堵上!”我冲水生吼道。
我们刚才上来的那个梯子口,本来是有一块厚重的甲板盖住的。
水生反应极快,返身就去推那块甲板。
可那玩意儿是机关控制的,任凭他脖子上青筋暴起,也无法让甲板挪动分毫。
“妈的,不管用了!”水生骂了一句,这是我认识他以来,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脏话。
耗子已经被吓得呆住了,一脸木然的坐不动。
“耗子!耗子!醒醒!”我猛地一巴掌拍在耗子脸上,这一下用足了力气,打得他“嗷”一嗓子差点蹦起来。
“干……干嘛啊教授……”他有气无力地哼哼。
“你他妈自己不想活了,我俩还得活呢!”我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提溜起来,指着下面,“你那炸药呢!给老子拿出来!炸他娘的!”
耗子被我晃得七荤八素,眼神总算聚焦了。
他哆哆嗦嗦地从背后取下那个防水包:“炸……炸哪儿啊?这地方……,一炸还不把咱们自个儿给活埋了?”
“埋了也比被那玩意儿生吞活剥了强!”我急得直跺脚,“你不是说‘药量够,炸得刚刚好’吗?现在就给老子‘刚刚好’一次!”
“别慌,别慌……”耗子嘴上念叨着,手却抖得跟帕金森似的,从包里摸出几卷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硝铵炸药。
“水生!顶住!”我吼了一声,和水生一起找了根断裂的木梁,合力卡在梯子口里,希望能拖延片刻。
木梁被黄毛一下一下的顶得“咔咔”作响,我感觉抱着的就是一个台马力开足的打桩机。
“教授,”耗子忽然冷静了下来,在这种生死关头,他那点工兵的专业素养总算战胜了恐惧,“不能炸脚下,会把我们跟那怪物一起送下去。得炸上面!”
我们的头顶,就是这艘倒扣古船真正的船底,全是厚实的铆钉和拼接的木板。
“对!”耗子眼神发亮,指着一处肋骨和船底板连接最密集的地方,“这儿是应力点!只要药量算得准,能把这块船板像开罐头一样掀开!咱们从那儿出去!”
“你他妈可算准点!”我咬着牙说,“你这手艺要是不到家,咱们今天就得体验一把‘大炮开兮轰他娘’,只不过咱们是那个‘娘’。”
“放心!”耗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我这手艺,独一份儿!阎王爷来了都得夸我炸得漂亮!”
他一边说着屁话,一边手脚麻利地把两包炸药塞进龙骨的缝隙,又快速地连接上电雷管和导线。
他的手很稳,丝毫不见刚才的颤抖。
“好了!”耗子把导线另一头接到那个手摇起爆器上,冲我们喊,“找地方躲好!我数三声!”
“砰!”
我们用来挡住梯子口的的木梁应声而飞,同时飞出去的还有我和水生,黄毛那颗蘑菇脑袋从缺口里探了进来,两点绿光死死地锁定了我们!
“躲个屁!”我一把拉住耗子,另一只手拽上水生,“跑!往最里面跑!”
我们三人连滚带爬地朝远离梯子口的方向扑去。
“三!!”耗子嘶吼着,开始疯狂地摇动起爆器的手柄。
“二!!”黄毛已经爬了上来,整个身子都挤进了船底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一!”
耗子猛地按下按钮。
一股强大的气浪从我们头顶炸开,将我们狠狠地拍在地上。
无数的木屑和铁锈像暴雨一样砸下来,呛得我眼泪鼻涕直流。
我感觉自己的耳朵里像塞了两团棉花,什么都听不见,只有持续不断的耳鸣。
紧接着,剧烈的晃动传来。
我们脚下的船板开始倾斜、断裂!
耗子这一炸,威力比他预想的要大,或者说,这艘在水下泡了几百年的老船,结构早就脆弱不堪了。
爆炸的冲击波诱发了更大范围的结构坍塌!
“我操!玩儿大了!”耗子吐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沫,惊恐地喊道。
我们脚下的地板猛地向下一沉,一个巨大的豁口在我们身边裂开。
刚才还穷凶极恶追着我们的黄毛,正好在塌陷区的中心,连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随着断裂的船板和骨架,掉了下去,瞬间消失在下方的黑暗里。
“死道友不死贫道……阿弥陀佛……”我下意识地念叨了一句,随即感觉自己也跟着往下滑。
“抓住我!”水生的大手像铁钳一样抓住了我的胳膊,他用另一只手死死抠住一根还算牢固的船肋,稳住了我们三人的身形。
头顶上,一个不规则的大洞被炸开了,从那个洞口透进来一种幽幽的、带着点诡异绿色的光。。
“走!从那儿出去!”我扯着嗓子喊。
我们三人手脚并用,在摇摇欲坠的残骸里艰难地向上爬。
等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那个破洞里钻出来时,眼前看到的一幕,让我们三个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了原地。
我们站在一个巨大无比的圆形石盘上。
这石盘直径怕是有十五六米,石盘的表面被打磨得异常光滑,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那弯弯曲曲的蝌蚪纹,在幽绿色的光线下,仿佛活物一般缓缓蠕动,看得人头皮发麻。
最震撼的,是石盘的正上方。
巨大铜支架,如同神话中巨龙的骨爪,从倒扣的船体侧面狰狞地伸出,牢牢地托举着一口巨大的铜棺材。
那口铜棺悬在半空,离我们头顶约莫十来米高。
体型之大,远超我生平所见。
棺身同样刻满了那种蝌蚪文。
“我……我的个姥姥……”耗子嘴唇哆嗦着,连他自编的歇后语都说不出来了,“这……这是人能盖出来的玩意儿?”
水生也是一脸的震惊,他死死地盯着那口悬棺,他这个在江上跑了半辈子船的汉子,恐怕听过的所有川江鬼故事加起来,都没有眼前这一幕来得离奇。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自诩读过几本书,懂点风水,见过一些所谓的“大场面”。
可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
什么分金定穴,什么寻龙探脉,在这鬼斧神工甚至可以说是神魔造物般的陵墓面前,都成了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
将一艘巨船倒扣于水下岩窟,再于船底之上,以铜龙骨托起悬棺。
这手笔,这气魄,这想象力……建这墓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或者说,他到底还是不是“人”?
我摸了摸怀里,那卷从机关盒里拿出来的黄色绢帛还在。
或许,关于这里的一切秘密,答案就在这卷东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