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正蹲在私塾门口,给孩子们削木陀螺。二柱子拿着块粗木疙瘩凑过来,非要学怎么凿出螺旋纹,结果斧头没拿稳,差点劈到自己的脚。
“先生,你看我这像不像兵卒的头盔?”阿翠举着个用泥巴捏的玩意儿,上面还插着根野鸡毛,歪歪扭扭的,倒有几分滑稽。
李砚刚要笑,就听见村口传来一阵马蹄声,不是粮官那种拖沓的节奏,而是整齐划一的“嘚嘚”声,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他心里咯噔一下——这动静,比上次粮官带的人正规多了。
“先生,是……是骑兵!”二柱子扒着墙根往外看,声音发颤,“穿银甲的!好几匹黑马!”
李砚放下斧头,站起身。银甲骑兵?镇北侯府的嫡系部队?粮官的报复来得这么快?还请动了正规军?
他快步走到村口,只见五个银甲骑兵勒马站在老槐树下,铠甲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腰间的长刀鞘擦得锃亮,一看就是久历沙场的主儿。为首的是个络腮胡,脸膛黝黑,眼神像鹰隼一样扫过围观的村民,最后落在李砚身上。
“你就是李砚?”络腮胡开口,声音像磨过的石头,带着股肃杀气。
“我是。”李砚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把凑过来的阿翠挡在身后,“几位官爷找我有事?”
络腮胡从怀里掏出一卷黄绸,展开时“哗啦”一声响,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字,他却根本没看,直接道:“镇北侯有令,闻你才智过人,特请你入营相助,即刻随我等启程。”
“请?”李砚笑了,这词用得可真委婉。他看着骑兵们按在刀柄上的手,那架势,他要是说个“不”字,怕是立刻就得被捆成粽子。这哪是邀请,分明是绑架——比地球那些传销组织拉人入伙直接多了,至少传销还跟你扯半天“发财梦”,这直接亮刀子。
“官爷,”村长哆哆嗦嗦地凑上来,递上旱烟,“李砚是咱村的先生,孩子们离不开他……”
“滚开!”络腮胡一扬马鞭,抽在村长脚边的地上,溅起一片泥,“侯爷的命令,也敢置喙?”
村长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李砚。
李砚心里跟明镜似的。镇北侯突然“请”他,八成是粮官告了状,但没说他坏话——不然直接抓去治罪就行了,何必用“相助”的名义?多半是觉得他能识破粮官的计量猫腻,是个懂算计的,想拉去军营里管管粮草账目之类的。
可这军营是能随便进的?伴君如伴虎,伴侯爷怕是也差不多。尤其是他刚得罪了粮官,到了人家的地盘,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怎么?不愿去?”络腮胡眼神一沉,手已经握住了刀柄,“抗命的后果,你该清楚。”
李砚看了眼身后的村民,又看了看缩在他衣角的阿翠。他要是不答应,这些骑兵迁怒于青竹村怎么办?上次粮官只是克扣粮食,这些正规军动起手来,怕是要出人命。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掠过私塾窗台上晾晒的草药——那是给王伯治腿伤的,还差两天才能收;又看向晒谷场边的石碾,二柱子昨天说要学推碾子,约了今天傍晚教他;甚至瞥见阿翠兜里露出的半块麦芽糖,是她攒了三天,说要等他讲完《孙子算经》才肯吃……
“我并非不愿。”李砚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种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坚持,“只是村里的事,总得有个交代。”
络腮胡皱眉:“侯爷的命令,岂容你拖延?”
“并非拖延。”李砚道,“王伯的腿伤需要换药,我若走了,没人知晓药材的用法;晒谷场的新粮还没入仓,昨夜下了场小雨,得赶紧翻晒,不然要发霉;还有孩子们的课,《九章算术》讲到‘粟米之法’,差个例题没讲透,他们怕是要糊涂好些日子。”
他顿了顿,看向络腮胡,眼神坦荡:“官爷,我随你们走,但请给我五日时间。五日之后,粮入仓,药换好,课讲完,我必随你们启程,绝不食言。”
“你以为侯爷的军营是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络腮胡冷哼。
“我以青竹村的名声担保。”李砚提高声音,让周围的村民都能听见,“若五日之后我未启程,任凭侯爷处置,青竹村绝无二话!”
村民们纷纷附和:“李先生从不失信!”“我们作证,五日之后他一定走!”
络腮胡看着群情恳切的村民,又看了看李砚眼底的笃定,心里打起了算盘。这李砚在村里威望不低,硬抢怕是会激起民愤,传出去对镇北侯府名声不利;再者,不过五日,也耽误不了大事,若他真敢失信,到时候再处置,也更有理由。
“好。”络腮胡最终松了口,“就给你五日。五日之后,卯时在村口集合,若迟到一刻,休怪我不客气。”
“多谢官爷通融。”李砚拱手道。
络腮胡没再说话,勒转马头,带着骑兵们往村外的临时营地去了——他们显然不打算离开,只等五日之期一到,便立刻带人走。
村民们松了口气,围着李砚七嘴八舌地说:“先生,您真要去啊?”“那镇北侯府可不是好地方……”
李砚笑着安抚道:“只是去帮忙处理些账目,很快就回来。”
转身回私塾的路上,阿翠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问:“先生,你是不是不想去?”
李砚摸了摸她的头,没直接回答,只道:“去把孩子们叫来,今天讲‘粟米之法’的最后一个例题。”
夕阳斜斜地照进私塾,李砚站在石板前,拿起粉笔,声音清晰而沉稳:“今有粟一斗,欲为粝米,问得几何?答曰:六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