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启禀陛下,城外尘土飞扬,似有大军来袭!”
这边刘协刚入弘农,身后便有追兵而至。
皇甫嵩当即令人再探,却得知是吕布率八千精骑闻讯来投。
消息传到临时行宫,不料却引来众臣强烈抗拒与哗然。
有人斥其为“反复无常,世之虓虎”。
也有人言:“董卓旧部,皆不可信!”
他们自被叛军劫来劫去,早已成惊弓之鸟。
对有“弑丁原、附董卓”前科的吕布更是忌惮无比。
对此,众臣竟是意见一致,纷纷附议。
司空杨彪、司徒淳于嘉亦是站了出来,道:“董卓余党皆不可信,恐再生祸乱!”
但是,又碍于吕布毕竟是与王允一起谋划除去董卓的功臣之一。
最终群臣商议,只给其八百石粮草,责令其另投他处。
吕布听闻使者回话,气得脑门青筋暴起。
自己不惜名声,一心为国,竟换来如此境遇?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丈夫!岂食嗟来之食?
然而,念及军中断粮,人吃马嚼得消耗巨大,再不行安置,必生军乱。
遂只得咬牙收下粮草,调转马头,带着部众一路南下,投“大财主”汝南袁术而去。
这边,刚赶走了吕布八千人马,群臣尚未能松一口气。
却又有哨骑急报:马腾亲率八千骑军追至。
言关中已复,请天子还归长安。
城门校尉不敢怠慢,火速入行宫禀报。
殿内,太常马日磾率先出列,出言道:“马腾、马超父子逆击叛军、平定关中,今来护驾,忠良之心昭然。”
“扶风马氏,愿为陛下铁壁,拱卫关中!”
“令乱臣贼子再无可乘之机,臣请还都长安!”
顿时,便有与马日磾交好的一众老臣附议。
“不可!”
司空杨彪陡然出声。
他目光死死盯着马日磾,厉声道:“公此言莫非存私?”
“今汝马氏,拥兵十万余众!”
“若陛下归长安,他日这大汉,究竟是陛下之大汉,还是汝扶风马氏之天下?”
他话锋一转,向刘协躬身道:“当令马腾交出兵权,奉天子还于旧都洛阳,方为稳妥!”
“杨司空此言差矣!”
“洛阳自董贼焚城,早已是断壁残垣,百姓无存,如何容得下圣驾与百官?”
出声之人,乃太尉皇甫嵩。
他眼眶发黑,声音发虚,看着好似重疾复发。
崭新的龙榻上,刘协紧攥拳头,眉间积着化不开的阴云。
他方才好几次想要说话,却都被争论中的大臣们强势打断。
在他视角中,满朝大臣都把他当做一个需听摆布的孩子,压根没人在意他有何想法。
都认为自己只有听从他们的,才是明君。
可是!
明明马超,那位自己心中认定,上天赐予的“霍骠骑”,才是击败叛军,夺回长安最大的功臣!
他不理解,只觉满殿只剩争权夺利的喧嚣。
一番激烈争论后,方案终定:
迁马腾为前将军、封槐里侯,领凉州牧,留辅朝政。
其麾下军队移交太尉皇甫嵩,调往洛阳,征调民夫、修缮旧都。
拜马超为平西将军,封都亭侯,行护羌校尉,领武威太守,另着其移交羽林军。
至于还都长安?
满朝大臣望向城外方向,仿佛再度见到西凉铁骑,心底皆藏着无尽的惧意。
如今马氏拥兵十余万,他们怎敢回去?
生怕去了长安,等待他们的,又是第二个董卓。
刘协无力垂首,满殿争论之声犹如钝刀割心。
他脑中嗡嗡作响:马氏父子方浴血破贼、收复关中。
这群人却急着夺他们兵权,给个虚职打发。
真当人是待宰羔羊?
如今诸侯割据,群雄林立,手中兵权就是活命的本钱,这和逼他们伸头受死有何区别!
他猛地抬头,鼓起勇气,刚要开口言“此事再议,宣马卿觐见”。
却又被士孙瑞抢先打断。
“陛下,臣等皆为汉室安危!”
“马氏势大,当收权防患,陛下当广开圣听,方为明君!”
其余大臣纷纷附和,话语间裹着“为陛下好”的外衣,却字字堵死他的决断。
刘协喉间发涩,终是垂眸,指尖松开时,龙榻木沿已被掐出浅痕。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弘农行宫…不过又是另一座牢笼。
旨意传至马腾军中。
马腾听使者讲到“移交兵权”时,嘴角瞬间气歪。
他冷笑一声,表面躬身接旨,转身却暗令副将:“……”
“率军退至潼关,严防异动!”
随后,仅带五百亲兵,便往弘农行宫而去。
至宫门前,他抬手整了整甲胄,迈步觐见。
马腾入殿,躬身行礼毕,便主动开口:“臣谢陛下恩赏,亦愿移交兵权。”
话音到这,停歇两息。
那看似粗犷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狡黠笑意。
不待群臣骚动,他接着道:“然长安初定,李郭二贼降兵甚众……”
“今,人心未附,北方诸胡又虎视眈眈。”
“若此时擅调其兵,恐关中再生祸乱,届时倾覆之难便在眼前!”
随即,他话锋一转,又道:“修缮旧都,臣,愿出人力。”
“可陇西马氏久居苦寒之地,实无财力,恐难为无米之炊。”
说着,马腾朝杨彪处一拱手。
“倒是杨司空,职掌水利,凡营城起邑,皆为其职。”
“弘农杨氏又世居膏腴之地,富可敌国。”
“臣以为,若臣出力、杨氏出资,修缮旧都之事必能事半功倍。”
见自己这位“族弟”言辞竟如此犀利,马日磾收起眼中意外之色,当即出列。
“槐里侯所言极是!此乃两全之策!”
杨彪眯眼瞪着二人,喉间动了动,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合着好处你都要了,兵权你不肯交,修洛阳你还要我出钱?
然而他又说不得什么,毕竟司空确掌营建,他无从反驳。
但仍不甘心,他高声道:“即便如此,请将军速将麾下八千兵马移交虎贲中郎将!”
“如今虎贲军重建,陛下安危大于一切!”
听了许久,一旁皇甫嵩终是按捺不住,蹙眉上前一步。
他沉声道:“杨司空此言差矣!”
“兵事乃太尉职掌,虎贲卫士调拨,某自会从军中遴选,无需劳烦司空操心。”
他即便再如何政治迟钝,也反应了过来。
这杨彪动辄兵权、兵权!这兵权是你该惦记的吗?
说罢,他又转向马腾,语气缓和几分:“马将军,你带来的八千骑兵,如今何在?”
“在潼关设防,防北方胡人与叛军余孽异动。”
马腾拱手答道。
闻言,执金吾兼尚书令士孙瑞当即跨步而出。
厉声质问:“将军既已接旨愿交兵权,为何出尔反尔?”
马腾猛地抬眸,并指点向杨奉。
冷笑道:“诺~某在城外候旨时,哨骑来报……”
“河东白波余孽投了黑山军,今已夺去河东郡,兵锋直指关中、弘农!”
“此事,倒要问问虎贲中郎将…杨渠帅!”
一旁杨彪脸色骤变,厉目瞪向杨奉。
杨奉慌忙出列,颤声道:“臣实不知!臣昔日只聚忠义之士,以图为国效忠。”
“白波匪寇早已着令驱散,定是黑山贼复聚之!”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陷入一片争执。
弘农杨氏与扶风马氏两派相互攻讦、指责谩骂。
马日磾这位扶风马氏主家,往昔虽与落魄的陇西马氏无甚往来。
但如今马腾得势,他自是要全力维护。
毕竟,此前袁氏、王氏、杨氏等大族在朝中处处压其他世家一头。
他这扶风马氏,在朝中早没了往日分量。
此刻,正是重振马氏声势的良机,他自然要牢牢抓住。
一场嘴炮下来,这场权力的斗争,终是以弘农杨氏“养虎为患”,自食其果。
扶风马氏大获全胜。
马腾升前将军、马超晋平西将军,父子双双封侯。
最终,杨彪却仍是提出:于弘农重建羽林卫。
并要求马腾以嫡子为质,入羽林军随侍天子左右,以安人心。
然而,马腾嫡子马铁不过十一,与刘协同岁,马休更是只有六岁,如何能入羽林?
不过是讨要质子罢了,马腾没有多说,欣然认下。
说是质子,届时安排在天子身旁,日夜为伴,岂不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