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衣的突然现身,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了一块寒冰,让整个战场的节奏都为之一滞。
她背对着徐小栓,身姿挺拔如孤峰上的青松,手中那柄名为“铁马冰河”的古剑散发着森森寒气,将弥漫的毒雾都冻结成了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她的目光清冷如雪,落在惊疑不定的毒娘子和在火焰中挣扎的影菩萨身上,那份睥睨与孤高,仿佛在场的两位北莽指玄境高手,不过是土鸡瓦狗。
“李寒衣?!你……你怎么会在此地?!”毒娘子声音尖利,带着难以置信。雪月剑仙的名头,即便是在北莽,也足以令人心惊胆寒。她不是应该在离阳江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北莽边境的绝险之地?还出手帮这徐小栓?
影菩萨在火焰中发出扭曲的嘶吼,声音充满了怨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李寒衣!你要与北莽为敌吗?!此子乃我‘百足’必杀之人,你护不住他!”
李寒衣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将手中古剑微微抬起,剑尖遥指影菩萨,语气平淡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决绝:
“我说了,他的命,是我的。在我杀他之前,谁动,谁死。”
这话语狂傲至极,但从她口中说出,却显得理所当然。
徐小栓强忍着后背伤口传来的剧痛和体内力量的空虚,看着前方那道清冷的背影,心中念头急转。李寒衣的出现,确实解了他燃眉之急,但她的话语,却让他摸不清是敌是友。不过此刻,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催动近乎干涸的地火之力,加大对影菩萨的炼化!白金色火焰猛地一涨,灼烧得影菩萨的虚影更加黯淡,惨叫连连。
“毒娘子!救我!!”影菩萨终于感到了死亡的恐惧,向盟友发出绝望的呼救。
毒娘子脸色变幻不定。李寒衣的剑意死死锁定了她,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她擅长用毒,正面搏杀本就不是强项,面对一位状态完满、杀力惊人的剑仙,她毫无胜算。
“废物!”毒娘子暗骂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狡诈与狠厉。她猛地一跺脚,周身七彩毒雾轰然爆开,却不是攻向李寒衣或徐小栓,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卷起附近十几名毒人傀儡,如同投石问路般砸向李寒衣!
与此同时,她本人则化作一道五彩流光,毫不犹豫地向着沼泽深处遁逃!竟是直接舍弃了盟友影菩萨!
李寒衣眉头微蹙,对于砸来的毒人,她只是手腕一抖,数道凌厉无匹的剑气纵横交错,如同切豆腐般将那些毒人连同他们身上的剧毒尽数绞碎、冰封,化为漫天冰粉。
但她并未追击逃遁的毒娘子。她的目光,依旧大部分停留在徐小栓和影菩萨身上,仿佛在审视着什么。
“不!毒娘子!你这个贱人!!”影菩萨发出绝望的诅咒,失去了最后的指望,在地火灼烧下,他的身影越来越淡,那不断切换的面容最终定格在一张充满无尽怨毒的老妪脸上。
“徐小栓……李寒衣……你们……不得好死!教主……会为我报仇的……”
话音未落,白金色的火焰猛地向内一合!
“噗!”
如同气泡破灭,影菩萨的虚影连同那凄厉的诅咒,被至阳的地火彻底炼化、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和空气中淡淡的焦糊味。
北莽“百足”最高层杀手之一,指玄境巅峰的“影菩萨”,就此形神俱灭!
随着影菩萨的陨落,那些剩余的毒人傀儡仿佛失去了核心的支撑,纷纷僵立原地,随后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失去了所有生机。沼泽中弥漫的那股阴冷、扭曲的精神压力,也随之消散。
战场,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燃烧的火焰余烬,满地的狼藉,以及……相对而立的徐小栓与李寒衣。
徐小栓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晃,用北凉刀拄地才勉强站稳,后背的伤口血流如注,脸色苍白如纸。他抬起头,看向终于缓缓转过身来的李寒衣。
四目相对。
徐小栓看到了一双清澈、冰冷,却又仿佛蕴藏着万千心事的眸子。
“为什么?”徐小栓声音沙哑地问道,“为什么传信?又为什么救我?”
他不相信李寒衣那句“他的命是我的”是真心要杀他,若真要杀,刚才她有无数的机会,甚至可以与影菩萨他们联手。
李寒衣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目光扫过他后背那狰狞的伤口和苍白的脸色,清冷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你的火,能焚尽阴影,可能照见人心吗?”
徐小栓一怔。
李寒衣收回目光,转身,望向毒娘子逃遁的方向,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毒娘子逃了,此地不宜久留。北莽‘百足’不会善罢甘休。”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欠青城山一个人情。吴素……她曾于我有恩。”
说完,她不再停留,青色身影一晃,便已出现在数十丈外,再一晃,便彻底消失在茫茫沼泽与夜色之中,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徐小栓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咀嚼着“吴素”这个名字(徐凤年生母),心中恍然,又夹杂着更多的疑惑。李寒衣的出手,是因为对北凉王妃吴素的旧情?还是另有深意?
“将军!您没事吧!”张嵩等人终于摆脱了毒人,浑身浴血地冲了过来,看到徐小栓后背的伤势,皆是脸色大变。
“无妨,还死不了。”徐小栓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心。他看了一眼影菩萨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那三具依旧在燃烧的“人烛”,眼中悲愤与杀意交织。
“清理战场,带上弟兄们的……遗骸。”他声音低沉,“我们回去。”
巡狩营的首次大规模主动出击,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也取得了辉煌的战果——捣毁一处重要据点,击毙指玄境巅峰杀手“影菩萨”,重创“毒娘子”。
经此一役,“巡狩”之名,必将震动北莽“百足”,也让北凉内部,真正认识到这股新生力量的价值与……它所承载的血与火。
徐小栓在张嵩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他回头望向北方,那里是更广阔的北莽,是“百足”的总部,是拓跋菩萨的王庭。
他知道,他与北莽的恩怨,才刚刚开始。
而李寒衣今日的出现与那句话,也像一颗种子,在他心中悄然埋下。
“你的火,能焚尽阴影,可能照见人心吗?”
他握紧了拳,眉心地火之苗虽然微弱,却顽强地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