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焚心谷口,灼热的气浪与鬼哭林深处的阴寒瘴气在此处交汇,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闷热。跳荡营残存的二十五人,如同石雕般潜伏在赤红色的怪石阴影中,汗水浸透了早已破损的衣衫,与血污、泥垢混合在一起,黏腻而难受,却无人动弹分毫。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定着那座北莽营寨,像等待猎物露出破绽的猎豹。
韩七更是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其中,不放过营寨守卫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他注意到,随着夜色渐深,营寨内的灯火并未增多,反而因为身处绝地、自觉安全的心理,守卫的巡逻频率有所下降,哨塔上的哨兵也出现了打盹的迹象。
时机,正在逼近。
然而,就在韩七准备下令行动的前一刻,异变陡生!
营寨另一侧的密林深处(并非鬼哭林主体,而是靠近焚心谷外围的一片相对正常的林地),突然传来了隐约的厮杀声和兵器碰撞声!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正有战斗向着营寨方向移动!
“怎么回事?”刀疤老卒惊疑不定地望向声音来源。
韩七也是心中一凛!除了他们,难道还有别人在打这焚心谷的主意?是北凉的人?还是……另一股北莽势力?
很快,答案便揭晓了。
只见数十名穿着杂乱、但动作矫健、出手狠辣的黑衣人,正且战且退,向着焚心谷口而来。而追击他们的,赫然是一队约百人的北莽边军!看其装束,与营寨内的守军同出一源。
那些黑衣人武功路数诡异,不似军中手段,更像是江湖路子,而且个个悍不畏死,虽然人数处于劣势,却凭借狠辣的身手和复杂的地形,给追击的北莽军队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是……是那晚在荷花坊出现的北莽死士!”一名眼尖的老卒低呼道。
韩七眼神一凝,果然!这些黑衣人的气质和身手,与那晚袭击荷花坊、试图点燃瘟疫之源的同出一辙!是“百足”麾下的力量!
他们怎么会和北莽边军打起来?内讧?
不及细想,那伙黑衣死士已经被北莽边军逼到了营寨前方的空地上,背对着韩七等人潜伏的方向。
“放箭!一个不留!”追击的北莽军官厉声下令。
箭雨泼洒而下,顿时又有几名黑衣死士中箭倒地。
眼看就要被全歼,为首的一名黑衣死士头目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号弹,拉响了引信!
“咻——啪!”
一颗绿色的信号弹冲天而起,在昏暗的夜空中炸开,格外显眼。
几乎在信号弹炸响的同时,焚心谷口那座北莽营寨的大门,轰然打开!留守营寨的近百名北莽士卒,在一名千夫长的率领下,如同潮水般涌出,并非去接应那些黑衣死士,而是……刀锋直指刚刚追击而来的那队北莽边军!
“格杀勿论!”营寨中冲出的千夫长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这下,连韩七等人都看懵了!
北莽边军打北莽边军?还夹杂着“百足”的死士?
电光火石间,韩七猛地想明白了关键!那队从林中被追杀出来的北莽边军,恐怕并非这座营寨的守军,而是来自其他部队!而这座营寨,以及那些黑衣死士,很可能都是直接听命于“百足”或者说其背后某个大人物的私兵!他们在此驻扎,目的绝不仅仅是阳炎草,可能还肩负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任务。那队外来北莽边军的出现,或许是无意中撞破了什么,或许是奉命前来调查,从而引发了这场火并!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韩七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内讧,对他们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准备!”韩七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狠厉的光芒,“等他们打得最激烈的时候,我们从侧翼摸进去!目标,焚心谷深处,阳炎草!”
场中,战斗已经瞬间爆发!后来从营寨中冲出的北莽军队,显然装备更加精良,配合也更加默契,加上以逸待劳,一照面便将对面的北莽边军打得节节败退。而那些残存的黑衣死士,也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疯狂地返身加入战团。
三方势力(实际是两方北莽加一方死士)在这焚心谷口狭窄的空地上,展开了一场极其混乱和惨烈的厮杀!怒吼声、兵刃碰撞声、惨叫声响成一片,鲜血瞬间染红了赤红色的地面。
趁着这绝佳的混乱,韩七打了个手势,二十五名跳荡营老卒如同幽灵般,借助战场边缘的阴影和嶙峋怪石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着洞开的营寨大门潜行而去!
他们的动作轻盈而迅捷,将潜伏渗透的技巧发挥到了极致。战场上的双方都杀红了眼,根本无人注意到这区区二十几人正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过。
很快,小队成功穿越了最危险的交战区,抵达了营寨大门附近。大门处只有寥寥数名伤兵在看守,注意力也完全被外面的激战所吸引。
“弩箭,清除门口守卫!”韩七低喝。
几名弩手立刻瞄准,扣动扳机!
“噗噗!”
轻微的入肉声响起,门口几名北莽伤兵应声而倒。
“进!”
韩七一马当先,率先冲入了洞开的营寨大门!其余人紧随其后!
营寨内果然空虚,大部分兵力都已投入到外面的混战之中,只剩下少数辅兵和伤员,面对如同神兵天降的跳荡营老卒,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迅速解决。
“不要恋战!直扑焚心谷深处!”韩七目标明确,根本不理会营寨内的零星抵抗,带着队伍穿过营寨,向着那热浪源头、暗红光芒闪烁的焚心谷深处狂奔而去!
希望,就在前方!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彻底穿过营寨,踏入焚心谷那灼热地域的瞬间,一道凌厉的、带着浓烈恨意与杀气的剑光,如同毒蛇出洞,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的一座营帐阴影中刺出,直取队伍最后一名老卒的后心!
是那青衫剑客!他竟一直潜伏在营寨之内!
“小心!”韩七听到风声,猛地回头,目眦欲裂!
但,已经晚了。
那名老卒根本没想到营寨内还隐藏着如此高手,猝不及防之下,被那一剑精准地刺穿了心脏!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透胸而出的剑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缓缓倒地。
青衫剑客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独臂持剑,脸上带着残忍而快意的笑容,看着韩七等人。
“本座在此,恭候多时了。把赤阳果和你们的命……都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