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二十五分，林知意站在二食堂门口，心情如同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小鹿。她反复整理着裙摆，又拿出手机当镜子检查自己的头发有没有乱。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周围是匆匆赶往食堂的学生，喧嚣的人声却仿佛离她很遥远。
她提前了五分钟到，既不想显得太急切，又害怕让他等。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是她过去二十年里从未有过的体验。
六点三十分整，那个熟悉的身影准时出现在视野尽头。陆辰屿依旧是简单的白t恤和休闲长裤，步伐沉稳地朝食堂走来。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很快便锁定了站在门口的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知意感觉自己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等久了？”他问，声音比平时似乎柔和些许。
“没有，我也刚到。”林知意摇摇头，“我们进去吧？”
“好。”
两人并肩走进喧闹的食堂。扑面而来的是各种食物混杂的香气和鼎沸的人声。正值饭点，每个窗口前都排着不短的队伍。
“糖醋排骨在那边。”林知意指了指靠近角落的一个新窗口。
陆辰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点头：“你去占位子，我去排队。”
他的安排高效且合理。林知意点点头，找了个相对安静的靠墙位置坐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在人群中的身影。他挺拔的身高在排队的学生中显得有些突出，清冷的气质与周围热火朝天的氛围形成微妙对比。他安静地排着队，没有看手机，只是平视前方，偶尔会因为旁人的推挤而微微蹙眉，但依旧保持着良好的耐心。
林知意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这个在代码世界里无所不能的“神”，此刻正为了她想吃的一道菜，像个普通男生一样在食堂排队。
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两个餐盘回来了。除了糖醋排骨，他还打了一份清炒时蔬和两碗米饭，搭配得意外地均衡。
“不知道你还想吃什么，随便打了点。”他将餐盘放在她面前，语气平常。
“这样就很好，谢谢。”林知意看着他额角细微的汗珠，心里软软的，递过去一张纸巾，“擦擦汗吧。”
他愣了一下，接过纸巾：“谢谢。”
吃饭的时候，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他们都不是话多的人，尤其是陆辰屿。之前讨论项目时，有明确的话题可以聚焦，但现在，脱离了工作语境，两人之间仿佛突然出现了一片需要填补的空白。
林知意小口吃着排骨，酸甜可口，但她更多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对面的男生身上。他吃饭的样子很斯文，咀嚼无声，坐姿端正，像是在完成一项必要的生理任务。
她试图找个话题：“那个……项目结题报告，需要我帮忙写艺术构思部分吗？”
“不用。”他回答得很快，“数据和分析部分我已经整理好框架，你补充视觉设计和交互逻辑说明即可。”
“哦，好。”话题似乎又绕回了工作。
沉默再次降临。林知意心里有点小小的挫败感。难道他们在一起后，除了项目，就没有别的话可聊了吗？
就在这时，旁边桌传来一对情侣嬉笑打闹的声音，女生娇嗔地抱怨着菜太咸，男生则笑着把自己餐盘里的鸡腿夹给她。
陆辰屿的目光似乎被那边的动静吸引，短暂地停留了一瞬。他收回视线，看了看自己餐盘里的糖醋排骨，又看了看林知意，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味道……怎么样？”
林知意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排骨的味道。她连忙点头：“很好吃！酸甜度刚好，外面的面衣也很酥脆。”
“嗯。”他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吃饭。但林知意敏锐地注意到，他紧抿的唇角似乎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下，像是松了一口气。
这个发现让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不是不想交流，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启工作之外的话题。他正在用他笨拙的方式，尝试着踏入这片对他而言全新的、陌生的领域。
这个认知让林知意心里那点小小的失落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柔软的情绪。她不再强求寻找话题，也开始安静地吃饭，只是偶尔会抬头看他一眼，目光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有时候，安静的陪伴，本身就是一种交流。
吃完饭，两人一起将餐盘送到回收处。走出食堂，夜幕已经降临，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
“我送你回宿舍。”陆辰屿很自然地说。
“好。”
他们沿着熟悉的林荫道慢慢走着。夜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食堂的闷热。这一次，他们没有再沉默。
林知意开始跟他分享今天在画室里遇到的一件趣事，一个学妹如何把颜料打翻弄得满身都是。她讲得绘声绘色，陆辰屿安静地听着，虽然没有太多表情，但会在她停顿的时候，发出一个表示在听的单音节“嗯”。
走到宿舍楼下，依旧是不变的场景。
“到了。”他说。
“嗯。”林知意点点头，心里依旧有些不舍，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忐忑不安。她看着他，鼓起勇气说：“明天……项目最后调试，我下午过去活动室？”
“好。”他点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下午三点。”
他还是给出了精确的时间。
林知意笑了：“好，三点见。”
她转身走上台阶，在进入宿舍楼大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他还站在原地，路灯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见她回头，他再次抬起手，比起下午那次，动作似乎自然了一些，朝她挥了挥。
林知意也笑着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脚步轻快地跑进了楼里。
陆辰屿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这才放下手。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像是在处理某种复杂的情绪反馈。夜晚的微风拂过他发烫的耳根，他下意识地抬手推了推眼镜，试图用这个习惯性动作来平复内心那些不受控的、陌生的涟漪。今天这顿简单的食堂晚餐，以及之后那段安静的同行，其内部数据流的复杂程度，似乎丝毫不亚于他调试过的最精密的算法。他需要时间，来重新校准自己的系统，以适应这个加载了“恋爱”模块的全新运行环境。而明天下午三点的见面，又会给这套尚在适应期的系统，带来怎样的新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