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风,吹得树叶沙沙响。
姜晓荷站在那儿,手指攥紧了衣角。
陆老爷子要见她?
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这老人家被软禁在京城郊外,能传话出来,说明赵家那边还是给他留了些体面。
可他为什么偏偏这时候要见自己?
小五擦了擦汗,接着说:“老爷子的意思是,让少奶奶明天下午两点,去城东茶馆的三号包间。”
陆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城东茶馆?”
“对。”小五点头,“那地方是中立地带,赵家的人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
姜晓荷深吸了一口气。
“我去。”
“晓荷……”陆铮叫住她。
姜晓荷转过头,看着他。
月光下,他的脸色很白。
“我陪你去。”
“不。”姜晓荷摇头,“你去了,反而让老爷子为难。”
她顿了顿。
“他想单独见我,肯定有他的理由。”
陆铮沉默了半晌,最终点头。
“小五,你跟着一起去。”
“是。”
第二天下午,姜晓荷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蓝布衫,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她照着镜子,手腕上那个淡红色的月牙形胎记,在袖口若隐若现。
出门前,陆铮拉住她的手。
“他要是为难你……”
“我知道。”姜晓荷笑了笑,“放心,我不会让他欺负的。”
城东茶馆坐落在一条老巷子里,门脸不大,但里面很清净。
姜晓荷推门进去,跑堂的小二立刻迎上来。
“可是姜姑娘?”
“是我。”
“三号包间,楼上请。”
姜晓荷上楼的时候,手心全是汗。
走到包间门口,她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手敲门。
“进来。”
声音很沉,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
姜晓荷推开门。
包间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八仙桌前。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脊背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得像鹰。
陆老爷子。
姜晓荷走进去,关上门。
“坐。”
老人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姜晓荷坐下,没有说话。
陆老爷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放下。
“你就是姜晓荷?”
“是。”
“阿铮的妻子?”
“是。”
老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样,从她脸上刮过。
“你多大?”
“十八。”
“家在哪儿?”
“红星公社。”
“父母呢?”
“亲生父母健在,养父母……”姜晓荷欲言又止。
陆老爷子没再问。他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姜晓荷坐在那里,背挺得很直。
她知道,这是在试探她。
过了好一会儿,陆老爷子才开口。
“你跟阿铮,怎么认识的?”
“在公社。”姜晓荷说,“他办退伍手续,我为了逃婚,当众向他求婚。”
陆老爷子的眉头,动了一下。
“逃婚?”
“嗯。”姜晓荷没有隐瞒,“继母要把我卖给二流子,我不愿意,就找了个机会跑了。”
她顿了顿。
“正好看见陆铮在公社,我就上去求婚了。”
陆老爷子盯着她。
“你知道他是谁?”
“当时不知道。”姜晓荷说,“只知道他是个残疾军官,很穷,村里人都说他又凶又可怕。”
她笑了笑。
“我觉得,正好。”
陆老爷子眯起眼睛。
“为什么是?”
“因为没人敢惹他。”姜晓荷说,“我嫁给他,就能摆脱姜家。”
陆老爷子沉默了。
他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盯着杯子里的茶叶。
“你倒是实诚。”
姜晓荷没说话。
“那后来呢?”陆老爷子问,“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有没有后悔?”
“没有。”
“为什么?”
姜晓荷抬起头,看着他。
“因为我看见了他的志气。”
她的声音很平静。
“陆家被赵家打压,所有人都以为陆家完了。可陆铮没有放弃。”
她顿了顿。
“他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陆老爷子的手,微微一抖。
“你跟着他,图什么?”
“一开始,是图活命。”姜晓荷说,“可现在,我想跟他一起,把陆家重新撑起来。”
陆老爷子放下茶杯。
“就凭你?一个乡下丫头?”
姜晓荷没有生气。
“陆家菜馆,是我盘下来的。”她说,“三倍租金,我出的。重建方案,我做的。”
她看着陆老爷子。
“老爷子,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丫头。”
陆老爷子的眼神,闪过一丝诧异。
“你有什么打算?”
姜晓荷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我做的商业计划书。”
她把文件推到陆老爷子面前。
“陆家菜馆重建后,我打算主打平价家常菜,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她指着文件上的数字。
“前期先稳住客流,打出口碑。然后逐步扩大规模,在京城开分店。”
她顿了顿。
“三年内,我保证陆家菜馆能成为京城餐饮业的标杆。”
陆老爷子拿起文件,一页页翻看。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你这计划,倒是写得详细。”
他放下文件。
“可你想过没有,赵家会让你这么顺利?”
“我想过。”姜晓荷说,“所以我一步步走得很稳。”
她看着陆老爷子。
“老爷子,我知道陆家要翻身,不能只靠一家饭馆。”
她顿了顿。
“但饭馆,是第一步。”
陆老爷子没说话。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
“你这丫头,倒是有魄力。”
他话锋一转。
“可你知道,陆家和苏家,有婚约吗?”
姜晓荷的手,攥紧了。
“我知道。”
“那你知道,这婚约,是我定的?”
“我知道。”
陆老爷子盯着她。
“既然知道,你还敢嫁给阿铮?”
姜晓荷深吸了一口气。
“老爷子,我嫁给陆铮的时候,苏家已经撇清了跟陆家的关系。”
她顿了顿。
“陆苏两家的婚约,早就名存实亡了。”
陆老爷子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这是在质疑我?”
“不是质疑。”姜晓荷说,“是陈述事实。”
她看着陆老爷子。
“陆家最难的时候,苏家在哪儿?”
陆老爷子沉默了。
“现在陆家有了起色,苏家又回来了。”姜晓荷说,“老爷子,您觉得,这样的人家,值得托付吗?”
陆老爷子的手,握紧了茶杯。
“可苏家在军区的影响力……”
“陆家要靠的,是实力,不是裙带关系。”姜晓荷打断他。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很清晰。
“一个需要靠出卖子孙幸福来换取未来的家族,那它本身就已经输了。”
包间里,瞬间安静。
陆老爷子盯着姜晓荷,眼神从锐利,慢慢变成了复杂。
他放下茶杯。
“你这丫头……”
他没说下去。
姜晓荷坐在那里,没有躲开他的目光。
两个人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过了很久,陆老爷子长叹一声。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咔哒”一声,盒子打开了。
里面,躺着一枚雕刻着“陆”字的私印。
陆老爷子把盒子推到姜晓荷面前。
“陆家的将来,你来掌舵试试。”
姜晓荷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