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与朱棣毫无迟疑,反而满心敬服,这才是他们的父亲朱元璋,一个深不可测的朱洪武!
如孩童般天真!
如农夫般质朴!
可一旦涉及政务,这位看似普通的帝王,便会展露出无人能敌的威严与决断!
这便是洪武帝!
这便是朱元璋!
洪武帝!
朱元璋!
次日清晨,大明金銮殿。
此时满朝震动。山西前线昨夜派出信使连夜奔京,快马累倒两匹,才在早朝将尽之时,奉命踏入奉天殿。
“陛下。”
“蓝玉与汤鼎率领千名骑兵,踏破山东曲阜,诛灭衍圣公孔氏全族!”
“请陛下定夺!”
传令兵日夜兼程,体力早已透支,话音刚落,便倒在殿上昏死过去。
“哗然!”
“蓝玉竟敢如此妄为!”
“简直胆大包天!”
虽是寥寥数语,却如惊雷炸响,满朝文武震惊不已,目光纷纷投向朱元璋。李善长、刘伯温等人虽神色微动,却未急于表态。
毕竟——
局势未明,先求自保。
“陛下。”
“衍圣公德高望重,蓝玉怎敢灭其全家!”
“请陛下主持公道!”
以文章立身、以气节着称的宋濂,率先站出,含悲忍痛地对朱元璋说道:“蓝玉自恃功高,目无军纪,擅自调兵,屠戮衍圣公满门,如此胆大妄为,罪不可赦!陛下,万不可寒了天下士林之心,望陛下严惩蓝玉、汤鼎二人!”
完了!
刘伯温眉头一皱,心中暗叹,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竟是老友宋濂。这不等于把自己架上火堆?
果不其然。
以宋濂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在朝堂立足。
当今圣上最忌讳结党营私,最厌被人胁迫。如今借士林之名逼宫,若衍圣公并无大过,朱洪武或许会惩处蓝玉;但自此之后,士人怕是再难得势!
朱元璋宁可用世家入朝为官之法,也不会再轻易开恩科,他绝不会容许一群文人,用笔墨在自己头上指指点点!
因为——
笔锋所至,胜过刀枪!
“言之有理。”
“陛下,蓝玉眼中全无礼法,竟擅自调兵,灭了传承千年的孔家,这可是陛下亲自册封的衍圣公。臣以为,应当立即革职查办,施以极刑,抄家灭族,诛连九族!”
满朝文武面红耳赤,情绪激动,言辞越发激烈,最后甚至喊出不杀蓝玉,难慰君威;不杀蓝玉,难平众愤!
“诛九族?”
“你这话可真大胆。”
“莫非你也想将本太子一同斩尽杀绝?”
太子朱标缓缓抬头,望向那位出言的大臣,眼神微眯,语气冷然:“蓝玉乃孤母舅,你连孤也不放在眼里?”
此话一出,如巨石入水,激起滔天波澜。
整座大殿顿时鸦雀无声。
“怎么,不说了?”
“方才的气势呢?”
“咱还没听够!”
朱元璋语气由轻转重,笑容逐渐冰冷,声音如雷贯耳:“你们看看自己像什么样子,堂堂朝中重臣,吵吵嚷嚷,比市井之人还不如。谁给你们的权力,不问是非,不查来龙去脉,就一口咬定蓝玉有罪?咱何时说过蓝玉擅动兵权?”
他冰冷的话语如冷水泼面,惊醒了诸多大臣。不少人背后早已湿透。灭孔家满门,恐怕正是出自皇上之手,否则今日怎会发如此雷霆之怒?
再者,刚才众人竟忘了,这位陛下是谁!
洪武皇帝朱元璋!
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别说一个衍圣公孔家,就是当朝丞相李善长一家,他也照杀不误!
而他,乃马上皇帝,岂会与你啰嗦?
谁若胆敢冒犯,等待他的只有酷刑与灭族!
这便是朱元璋的铁血手腕与冷酷作风!
须知,江山是他老朱家的!
他岂能容忍臣子胡言乱语?
再说,如今朱元璋虽正值盛年,但总有一天会老去,若为子孙计,杀一人是罪,杀万人是功,杀九百万,他也能坦然面对。
“你们身为国家重臣,竟如此无状!”
“简直丢尽了咱的脸!”
“李善长!”
“你若再不出声,就摘下你的官帽,滚出奉天殿!”
朱元璋怒斥连连,目光落在仍端坐殿中、装模作样的李善长身上,冷声道:“你以为咱什么都不知道?隔岸观火,李相国,你还想看多久的戏?”
“陛下,老臣知罪,愿受陛下责罚!”
李善长神情淡然地跪在大殿之上,这一幕不过是杀鸡给猴看,君臣彼此心照不宣。他望了一眼朱元璋,见其轻轻摆手,便仍旧昂首挺胸,抱拳高声道:“陛下,臣有事启奏。蓝玉将军赴山东前,已将衍圣公孔家图谋不轨的证据送至臣府中,今日臣已带来,请陛下御览。”
“起身说话。”
“二虎,取上来。”
朱元璋神色稍缓,挥手示意李善长起身,随即命二虎将奏折呈上。待奏折入眼,他的脸色陡然一沉,由冷转怒,猛然将奏折拍在案几上,怒目扫视众臣,厉声喝道:“杀得好!抄家灭族都不足以解吾心头之恨!传令蓝玉,将孔氏一族挫骨扬灰,更将此证据昭告天下,让那些世家好好看看!”
“陛下!”
“即便孔家有罪,蓝玉也不可如此妄行!”
“灭族之举,未免过于狠厉!”
“如此,岂非惊扰孔圣人英灵?”
“此举伤尽天下读书人之心!”
“陛下请三思!”
宋濂不为所动,挺身而出,直视朱元璋大声道:“陛下,当以天下百姓为重,至少需给世人一个交代。千年孔门世家,怎能轻易灭族?陛下!”
“宋濂,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若是年迈糊涂,就回乡种田去吧!”
“天下读书人的信仰应是大明!”
“信仰应是朝廷!”
“哪有什么千年孔门世家?”
“若士子无忠君报国之心!”
“咱开恩科作甚!”
朱元璋怒目圆睁,冷冷盯着宋濂,声音如冰:“大明战火连连,孔家却大发国难财,这就是你口中圣人之后?家中金银堆积如山,堪比三个国库总和,这便是你口中的读书人家?若人人皆是如此,咱还要这些读书人做什么!传令中书省,废除此次恩科,禁止寒门子弟入仕,让他们去投奔孔家好了!”
“陛下!”
“万万不可!”
刘伯温大惊失色,急忙出列,高声劝道:“陛下此举必会引起动荡,动摇我大明根基,更会让世家愈发骄横。恩科必须如期举行,还请陛下三思!”
毕竟——
一个王朝要稳固,至少需百年积累。如今好不容易打破世家垄断,若再重回旧轨,寒门子弟将永无出头之日!
而若再度倚重世家?
那刘伯温心中“人人皆可为龙”的宏愿,也便化作泡影!
“退朝。”
朱元璋未置可否,只冷冷扫了宋濂一眼,目光中杀机毕露,随后冷哼一声,大步走出发天殿,群臣默然,无人敢言。
“先生这不是和咱爹作对么?”
“我今日在殿上实在难做,先生与父亲各执一词,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早知如此,倒不如让你替我去上朝。”
奉天殿前,朱标望着身披战甲的朱涛立在殿外,不由上前埋怨道:“看看你惹出的这等麻烦,你倒清闲了,却苦了你兄长。快去后宫求求情,不然爹这回真要拿宋濂先生是问。”
“真是老糊涂了。”
“先生为何要替孔家开脱?”
“这般做怕是要伤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又固执又强硬。”
“他若真触怒了爹,爹怕是不管不顾,哪怕血染奉天殿,杀尽朝臣,重新整顿朝堂,也要留下一个干净的大明,而那时的大明也不会垮,仍会继续兴旺。”
“爹是真的担心我们守不住家业。”
“这般怒火中烧,还能想得如此深远。”
“我也不得不佩服。”
朱涛眼中透出一丝敬佩,那是对洪武皇帝的敬佩。今日朝堂之上,字字诛心,句句致命,可老朱心里仍有思量。世家终究难长久,他宁愿背负骂名,也要为儿子铺出一条万世之路。让朱元璋的儿子重用寒门学子,重启科举,这份恩情不可谓不大。
毕竟,
唯有尝过真正的绝望,
方能在绝境中重生,并心怀感恩。
“这宋濂气死咱了!”
“整天嘴上挂着孔圣贤!”
“除了讲些空泛的大道理,他还能做什么!”
“要是孔圣贤真有用,”
“怎会有元末乱世?”
“怎会有百姓流离失所?”
“怎会有这世道苦难?”
“若孔圣贤尚在,见后人如此败坏他的名声,恐怕也要挥刀斩尽这些后人!”
内宫之中,朱元璋怒气未消,对马皇后说道:“咱给他俸禄,两个儿子拜他为师,把他供着养着,他却不替朝廷说话,反倒处处与咱作对。咱非得砍了他,一定要砍了他!”
“消消火。”
“怎么一回来就这样气冲冲的?”
“快去给陛下泡壶茶来。”
马皇后支开侍女后,熟练地为朱元璋按着肩膀:“宋濂不过迂了些,出发点倒是好的。他也是为大明长远着想,为寒门学子进言。就算他说话不中听,你也是一国之君,不能寒了臣子的心。何况他是涛儿和标儿的先生,他们做学生的也会为先生求情,你舍得和自己的儿子对着干么?”
“那咱就忍着这口气?”
“咱当这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那还不如回凤阳种地去!”
“凡事都得顺着那些臣子,到底咱才是皇帝,还是他们成了皇帝?蓝玉做得对,杀得痛快,灭得好!”
“咱坐拥整个大明江山,竟然比不上一个孔家,这简直是笑话!”
“咱还得给蓝玉记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