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之灵”的传说,像初秋的山风,一夜之间刮遍了河谷部落的每个角落。
起初是猎手们在篝火旁压低声音的议论,带着发现奇迹的兴奋;但当妇孺们都开始用敬畏又不安的语气谈论时,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一个能驱熊救人、却藏形匿影的存在,究竟是福是祸?
它下次出现会带来恩典,还是灾厄?未知,比已知的猛兽更让人心里发毛。
酋长和那位眼神能洞穿迷雾的老萨满,在烟雾缭绕的长屋中谈了许久。
最终,决定被传递下来:必须弄明白,探个究竟,他们需要知道,这位神秘的“邻居”究竟是什么,部落世代祭祀的灵如何看待它,而它,又将以何种目光回望部落。
这流言没有腿,却比最快的骏马跑得还远。几十里外新起的殖民者贸易点里,几个灌着劣质朗姆酒的皮毛猎人,把它当成了佐酒的怪谈。
“听见没?那林子里有个‘山灵’,爪子像刀,来去如风!”一个满口黄牙的猎人嗤笑道,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怵意。
旁边一个脸上带疤、名叫黑杰克的汉子灌了口酒,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与不屑:“狗屁山灵!八成是没见过的野兽,或者哪个装神弄鬼的野人!那身皮子……肯定值大价钱!”他拍了拍倚在桌边的长步枪,满肚子的冒险念头被酒精和贪欲点燃。
洞府中,杨烈骤然睁眼。
几天过去了,山林一片死寂。
但杨烈知道,风暴正在酝酿。那枚他无意中留下的爪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正不断扩大。
他通过狼群的耳目,清晰地感知到两股不同的“探寻”力量,正从部落和贸易点两个方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向他的领地合围而来。
“来了……”他心头一凛。无形的绳索正在收紧。
林间棋局,无声展开。
部落派出的,是他们最好的追踪者——灰鹰。他像影子一样轻,耐心比老树根还长。他的任务只有一个:找到它,看清它,不准动手。
灰鹰确实是他见过最难缠的尾巴。他找到了杨烈救人离开时几乎抹干净的脚印;他捕捉到了空气中那丝淡得几乎不存在、混合了青草与特殊能量的残留气息;他甚至能通过几片被无意碰歪的草叶,判断出杨烈大致的移动方向。他像一只织网的蜘蛛,一点一点,耐心地朝核心区域收拢。
杨烈没有选择硬碰硬。他对灰鹰采取了“误导”。
他在数里外的溪边石滩上,刻意留下半个模糊的、非人的脚印;他凭借鬼魅身手,在陡峭的岩壁上移动,让地上的追踪彻底失去可能;他甚至会轻轻碰歪高处几片不起眼的树叶,制造一个指向错误方向的移动假象。
但灰鹰的耐心超出了杨烈的预估。
第三天,这个追踪者竟通过一根挂在荆棘上的、杨烈自己都未察觉的兽皮纤维,精准地摸到了他洞府外围的溪流。
双方最近时,不足五十步!杨烈甚至能透过枝叶缝隙,看清灰鹰脸上那混合着困惑与坚定的油彩。
他全身肌肉绷紧,骨爪险些本能弹出!最终,是狼群在远方制造的一场假鹿奔逃,才将灰鹰的注意力引开。
灰鹰花费数个时辰,好不容易确认一处“新线索”,最终往往发现是条死路,或是痕迹在悬崖边凭空消失。
他站在绝壁下,望着上方,感到一种被无形之手戏耍的挫败,以及对其恐怖隐匿能力的深深忌惮。“它……是在戏耍我。”灰鹰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而对那个殖民者黑杰克,杨烈的手段则简单直接,带着一丝冷酷的“警告”。
有一回,黑杰克循着“沙沙”声兴奋地钻进一片密灌,等待他的不是值钱的毛皮,而是一窝被狼群悄悄驱赶至此、受惊炸毛的豪猪,让他狼狈不堪。
另一回,他赌咒发誓看见一个黑影在前方闪过,抬手就是一枪!硝烟散去,只惊起一群飞鸟。
正懊恼间,头顶一根被狼群啃咬过根基的枯枝,“咔嚓”一声断裂,带着风声擦着他的头皮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该死!这林子真他妈的邪门!”黑杰克吓出一身白毛汗,摸着险些开瓢的脑袋,之前的贪婪被一股莫名的恐惧取代。
他感觉这片山林本身在和他作对。
而狼群,成了杨烈最得力的无声助手。
它们悄无声息地破坏黑杰克在路上留下的记号,或在灰鹰即将接近某个关键区域时,故意在远方制造声响,引开这位敏锐追踪者的注意力。
无声的结局,很快降临。
灰鹰带着满腹的困惑与一丝敬畏,返回部落,向酋长和老萨满汇报:“我找不到它。它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那不是我们能追踪的存在,它……就是山林本身。”
另一边,黑杰克则灰头土脸地逃回贸易点,添油加醋地逢人便说那片老林里有“恶灵”守护,给再多金币他也不去送死了。
灰鹰带回的是“不可力敌”的敬畏,黑杰克散播的是“邪灵守护”的恐惧。
贸易点的酒馆里,再没人敢轻易打那片老林的主意。
洞府中,杨烈抚摸着狼王毛茸茸的头颅,通过它的眼睛,看着远处贸易点的零星灯火和河谷部落的袅袅炊烟!
他没有感到得意,只有一丝淡淡的疲惫,以及那挥之不去的、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隔阂。
他又一次守住了自己的秘密和孤独。
但这场无声的较量,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涟漪已然荡开。那根连接着他与外界的、脆弱的弦,被绷得更紧了。
河谷部落与殖民者的好奇心,并未消散,反而被这神秘的反追踪,撩拨得更加炽烈。
他抚摸着狼王的头颅,通过它的眼睛,看着河谷部落的炊烟。
突然,狼王耳朵一动,浑身毛发微炸,警惕地转向部落方向。
寂静老林深处,暂时的平静之下,真正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