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的速度在导航的指引下悄然提升,平稳地汇入逐渐增多的早班车流。它像一滴水融入浑浊的河流,毫不起眼。龙云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节奏紊乱。贝尔格莱德城堡地下那三个致命的铅罐、那条名为“刻耳柏洛斯”的自动恶犬、伊戈尔最后那破碎的“鹰…黑…”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脑海中疯狂盘旋,与腿部的疼痛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他最后说的……”龙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干涩,“‘鹰…黑…’……会是什么?”
陈云峰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平板的监控画面上,手指却微微收紧,指关节泛白。“碎片。”他吐出两个字,冰冷得像铁,“指向‘主人’的碎片。也可能是误导的毒饵。”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回到熔炉。让‘渡鸦’的算法去啃。”
龙云不再说话,只是将油门又向下踩深了一分。奔驰Sprinter低吼着,撕裂浓雾,向着西南方向,向着那片隐藏着安全与更多未知风暴的森林腹地,疾驰而去。
数小时后,德国东部,图林根森林深处。地表之上,是连绵不绝的深绿松涛,间或有苍鹰盘旋鸣叫。一条被茂密植被几乎完全掩盖的废弃伐木道尽头,伪装成巨大山岩滑坡体的厚重合金防爆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倾斜向下的幽深甬道入口。那辆沾满泥泞的白色奔驰Sprinter亮着微弱的行车灯,如同归巢的工蚁,缓缓驶入。沉重的防爆门在它身后迅速无声地合拢,将森林的湿冷空气和外界的一切窥探彻底隔绝。
车停稳在巨大的地下车库内,明亮的LEd冷光灯将空间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弥漫着臭氧、机油、消毒剂和一丝新焊接金属的味道。车刚停稳,侧滑门就被粗暴地拉开。
“谢天谢地!看看是谁回来了?我们迷路的灰姑娘和她沉默的石头保镖!”一个带着夸张法语腔调、略显沙哑的声音率先响起。皮埃尔·勒克莱尔——代号“扳手”——拄着一根造型极其硬朗的碳纤维合金拐杖,左小腿打着厚重的固定支架,像只笨拙的企鹅一样蹦跳着凑了过来。他脸上带着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笑容,但眼下的乌青和略显苍白的脸色显示着伤势的恢复期远未结束。他身后跟着詹姆斯·麦克雷迪——“剃刀”,壮得像头穿着黑色战术背心的公牛,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大步上前,有力的手掌狠狠拍在刚下车的龙云肩膀上。
“欢迎回家,兄弟!波兰的姑娘们没把你们榨干吧?”詹姆斯的大嗓门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
龙云被他拍得一个趔趄,左腿的伤处一阵钻心的疼,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没好气地一拳捶在詹姆斯厚实的胸肌上:“轻点,你这头蛮牛!波兰只有冻死人的雾和该死的辐射警告牌!”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左腿,动作有些僵硬。
“辐射?”詹姆斯夸张地扬起了眉毛,随即看到陈云峰从另一侧车门沉默地下来,那身几乎被干涸血渍和污泥浸透的深色作战服,以及两人身上那股无论如何也洗刷不掉的、混合着血腥、硝烟、药物和地下霉变气息的浓烈味道,让他的笑容瞬间收敛了几分,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操…看来你们俩不是去观光了。”
“少废话,詹米(Jamie)。”林志豪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来。他从车库连接主通道的合金门廊处大步走来,代号“酋长”的他穿着一件磨损的橄榄绿t恤,露出精壮的手臂,眼神沉静如深潭,目光在龙云和陈云峰身上迅速扫过,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评估着两人的状态——疲惫、伤痛、紧绷的神经下压着沉甸甸的东西。“汉斯!”他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
穿着白大褂、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汉斯·伯格曼——“墓碑”——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林志豪身后,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医疗箱。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冰冷而精准,直接落在龙云明显不敢吃力的左腿上。“‘幽灵’,‘火种’,跟我来医疗区。立刻。”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带着医学权威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
“汉斯,等等,我们……”龙云试图解释,他脑子里全是贝尔格莱德地下的铅罐和“刻耳柏洛斯”。
“立刻。”汉斯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他转向陈云峰:“你的手指关节,挫伤肿胀明显。呼吸道可能有轻微灼伤,声音沙哑。也需要检查。”
陈云峰面无表情,只是下颌线微微绷紧了一下,没再说话,算是默认。
詹姆斯和皮埃尔对视一眼,耸耸肩。皮埃尔拄着拐杖,用夸张的语调哀叹:“啊!‘墓碑’的召唤!愿上帝保佑你们的胃!比我的钛合金支架还让人绝望!”他的抱怨引来了刚从旁边装备保养室走出来的玛利亚·科瓦奇(“毒蛇”)和伊万·彼得罗夫(“铁锤”)的共鸣。
“别提了,‘扳手’!”玛利亚甩了甩利落的短发,一脸生无可恋,“那该死的‘高蛋白营养糊’!我宁愿再去摩加迪沙的集市吃烤骆驼肉!”
“还有酸菜!顿顿都有!”伊万这个彪悍的斯拉夫壮汉此刻像个委屈的孩子,用带着浓重俄语口音的英语抱怨,“汉斯说这玩意儿富含维生素!去他的维生素!我只想念伏特加和腌猪油!”
汉斯对身后的抱怨置若罔闻,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如同手术刀般锋利。抱怨声瞬间低了下去,只剩下几声不甘的嘟囔。他示意龙云和陈云峰跟上,转身走向通往医疗区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