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那扇厚重的钛合金保管箱大门在身后无声关闭,冰冷的金属光泽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鲁智深攥着仅剩的一把保管箱钥匙(另一把在程小雨手中),钥匙边缘硌着掌心,带着沉甸甸的寒意。他知道,这把钥匙,连同程小雨手中那把,已经成了悬在韩副市长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成了插在他自己心口的倒刺!风暴,随时可能以最猛烈的方式降临!
接下来的日子,铁砧子镇建材市场表面风平浪静。宏泰、四海恢复了供货,价格正常得近乎诡异。协会那边也偃旗息鼓,仿佛从未发生过泼漆、断供、查账的风波。但鲁智深嗅得到空气中弥漫的、令人窒息的压抑!那是暴风雨前的死寂!是毒蛇盘踞在草丛中,等待致命一击的蛰伏!
“阳光采购联盟”的七位老板,在鲁智深的庇护下,战战兢兢地维持着供应。马金宝一家被张黑子带人严密保护在工地宿舍区,像惊弓之鸟。周厂长(“托塔天王”)的水泥车进出,总有几辆不明车辆远远尾随。李水根每天核对账目都如履薄冰,生怕哪里出错被人抓住把柄。
鲁智深则像一头被关进铁笼的雄狮,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步。他手里捏着那块沾着下水道油污的强磁转子,无意识地摩挲着。他在等!等韩副市长出招!等对方按捺不住!他知道,对方也在等!等一个能将他彻底碾碎的机会!
这天下午,鲁智深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没有署名的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鲁智深同志:请于今日下午三点,到市政府3号楼808室,韩副市长关心企业发展,想与你谈谈心。”
短信措辞温和,甚至带着官腔的“关心”,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冰冷命令感和那“808室”的指向,却像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鲁智深的神经!
“谈心?”鲁智深豹眼圆睁,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弧度,“黄鼠狼给鸡拜年!洒家看你是想‘掏心’!”
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在办公室里投下巨大的阴影。去?还是不去?
去?那是龙潭虎穴!808室,门一关,谁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谈话录音?栽赃陷害?甚至……“被自杀”?韩副市长这种级别的人物,有一万种方法让他消失得无声无息!
不去?那就是公然对抗!授人以柄!对方立刻可以扣上“藐视政府”、“抗拒调查”的帽子!启动行政手段,查税、查安全、查资质……分分钟就能让“智深建筑”停摆!让“阳光采购联盟”崩溃!
“妈的!两头堵!”鲁智深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跳起!他豹眼中血丝密布,一股暴戾的冲动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想抓起那根靠在墙角的镀锌铁管,直接冲进市政府大楼!砸开808的门!揪着韩正明的领子问个明白!
但理智强行压住了这股冲动!硬闯?那是找死!正中对方下怀!给扣个“冲击政府机关”、“暴力抗法”的罪名,当场击毙都不为过!
怎么办?!
鲁智深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条短信,如同困兽般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地板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的挂钟指向两点半。
突然!他脚步猛地顿住!豹眼中爆射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光芒!
“水根!”他一声低吼!
“鲁总!”李水根推门进来,脸色紧张。
“拿手机!开直播!用咱们公司官方账号!”鲁智深语速飞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镜头!对准洒家!”
“啊?直播?现在?”李水根懵了。
“对!现在!快!”鲁智深一把抢过李水根递来的手机,手指飞快地操作着公司认证的短视频账号。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对着前置摄像头,脸上瞬间挤出一个夸张的、带着几分憨厚、几分受宠若惊的笑容!
“各位老铁!各位网友!大家下午好!”鲁智深对着镜头,声音洪亮,带着工地特有的粗粝感,“我是‘智深建筑’的鲁智深!今天!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跟大家分享!”
他举起自己的手机,将那条短信内容,清晰地展示在直播镜头前!
“大家看!这是刚刚收到的短信!市政府的韩副市长!亲自邀请我!去他办公室!谈!心!”
鲁智深故意把“谈心”两个字咬得极重,脸上笑容更加“灿烂”:
“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的领导!心里装着咱们民营企业!装着咱们一线工人啊!”
“韩副市长日理万机!还能抽出宝贵时间,关心我们‘智深建筑’这样的小公司!关心我们工人的饭碗!这叫什么?这叫父母官!这叫接地气!”
“我鲁智深!一个工地搬砖出身的粗人!何德何能!能受到市长这么大的关怀!激动啊!感动啊!必须开个直播!跟广大工友、网友朋友们!分享这份喜悦!一起感受领导的温暖!”
直播画面里,鲁智深那张带着刀疤、胡子拉碴的脸,此刻笑得像朵盛开的向日葵。他一边说,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对着镜头挥手:
“走!老铁们!跟着洒家的镜头!咱们一起去市政府!当面聆听韩副市长的教诲!学习领导的精神!把这份关怀!带回工地!带给兄弟们!”
“大家有什么想对韩副市长说的心里话!打在公屏上!洒家一定带到!”
李水根举着手机,手都在抖,但镜头却稳稳地跟着鲁智深。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如同坐了火箭般疯狂飙升!
“卧槽!鲁工头要见市长?!”
“谈心?这词听着咋这么瘆得慌?”
“韩副市长?就是那个电视上总讲话的?”
“鲁工头牛逼!直播见市长!”
“保护我方鲁工头!”
“666!前排围观!”
“韩市长要说什么?求直播!”
弹幕瞬间爆炸!各种猜测、调侃、担忧、支持……刷满了屏幕!
鲁智深无视弹幕,昂首挺胸,带着李水根(兼摄影师),如同出征的将军,直奔市政府大楼!他故意绕到市政府正门广场,对着庄严肃穆的政府大楼,将镜头拉近:
“老铁们!看!这就是咱们人民的政府!气派!庄严!韩副市长就在里面等着咱们呢!激动不激动?!”
广场上,行人纷纷侧目,保安警惕地看过来。
鲁智深一边走,一边对着镜头“热情洋溢”地“讲解”:
“韩副市长可是咱们市的父母官!管着财政、税务、城建!大权在握!日理万机!今天能抽空见我这个包工头!那是咱们工人的福气啊!”
“待会儿见了韩市长!洒家一定好好汇报工作!汇报咱们工人兄弟的辛苦!汇报咱们企业发展的困难!特别是……建材采购啊、行业垄断啊、某些黑心企业偷税漏税还打压同行啊……这些事!都得跟领导好好唠唠!”
他每说一句,镜头就故意扫过市政府大楼那金光闪闪的国徽和威严的大门。直播间人数已经突破十万!弹幕彻底疯了!
“鲁工头这是要告御状?!”
“牛逼!直播举报?!”
“韩副市长脸要绿了!”
“坐等大戏!”
“保护!一定要保护鲁工头安全!”
鲁智深走到市政府门岗前,被保安拦住。
“同志!我找韩副市长!约好的!三点!808室!”鲁智深笑容满面,声音洪亮,故意让直播收声。
保安看着镜头,又看看鲁智深身后举着手机的李水根,一脸懵逼加紧张:“你……你等等!我请示一下!”
保安拿起内部电话,低声急促地说着什么。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一阵压抑的咆哮和摔东西的声音!
不到一分钟,鲁智深的手机响了。还是那个陌生号码,短信内容极其简短,带着一种气急败坏的冰冷:
“会议取消。改日再约。”
鲁智深看着短信,豹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寒光!他对着镜头,脸上瞬间换上无比“遗憾”和“失落”的表情:
“哎呀!各位老铁!各位网友!太遗憾了!”他声音“沉痛”,“刚接到通知!韩副市长……临时有个紧急会议!取消了今天的谈心!”
他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
“虽然很遗憾!但领导工作忙!咱们理解!支持!”
“韩副市长!您先忙!工作要紧!咱们工人兄弟!等您有空!随时聆听教诲!”
“直播间的朋友们!谢谢大家捧场!今天虽然没见到韩市长!但咱们感受到了领导的关怀!心里暖洋洋的!咱们‘智深建筑’!一定不辜负领导期望!好好干!盖好楼!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大家说对不对?!”
“对!”弹幕瞬间被刷屏!
“鲁工头威武!”
“韩市长怂了?!”
“哈哈哈!直播驱魔!”
“鲁工头保重!”
鲁智深对着镜头挥挥手,笑容“憨厚”:“好了!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感谢大家!咱们下次再见!拜拜!”
他示意李水根关闭直播。
直播结束的瞬间,鲁智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岩石般的凝重。他抬头,望向市政府大楼高层的某个窗口(他猜那是808室的方向),豹眼中没有得意,只有一种更深的警惕和……决绝!
他知道,这一局,他暂时用“阳光”逼退了“阴影”。但韩副市长那条毒蛇,已经被彻底激怒!下一次的攻击,将更加致命!更加疯狂!
市政府大楼,808办公室。
厚重的窗帘被猛地拉上!隔绝了外面刺眼的阳光和……无数双无形的眼睛。
韩副市长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手中的紫砂茶杯被他狠狠摔在地上!“啪嚓!”一声脆响!名贵的紫砂壶粉身碎骨!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混账!王八蛋!!”他低声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儒雅的面具彻底撕碎,只剩下狰狞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他怎么敢?!直播?!他这是找死!找死!!”
秘书站在一旁,噤若寒蝉,脸色惨白。
“查!给我查!那个直播账号!所有发弹幕的!重点监控!还有那个鲁智深!给我盯死!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韩副市长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怨毒的光芒,声音如同九幽寒风:
“通知老顾……计划提前!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抹掉他!”
窗外,阳光依旧明媚。但铁砧子镇的天空,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厚重的铅云笼罩,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风暴,并未消散,只是在黑暗中,酝酿着更恐怖的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