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并非单纯的物理高温,而是一种渗透进灵魂、仿佛要将存在本身都点燃的规则性灼烧。林墨踏在悬浮的岩台上,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防护服的内部循环系统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努力维持着基本的生存环境。
他抬起头,仰望着那三颗如同山岳般巨大的规则应力点。离他最近的那一颗,通体原本应是璀璨的金红色,象征着“创造”与“活力”的规则权柄。但此刻,它表面布满了蛛网般蔓延的漆黑裂纹,裂纹深处,仿佛有粘稠的、不断蠕动的黑暗物质在渗透、在侵蚀。应力点本身的光芒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剧烈闪烁,刺得人睁不开眼,时而又黯淡下去,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只在核心处留下一点微弱、痛苦挣扎的光斑。
整个核心腔室伴随着这颗应力点的每一次不规则搏动而剧烈震颤。液态的能量壁障掀起滔天巨浪,灼热的能量风暴在有限的空间内疯狂对冲、湮灭,发出震耳欲聋的、仿佛万千星辰同时崩碎的咆哮。那股疯狂、痛苦、暴戾的集体意志,如同实质的海啸,一波波冲击着林墨的心神。
“呃……”林墨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耳鼻中再次溢出鲜血。灵魂的创伤在这种环境下被无限放大,那感觉就像有人用烧红的锯子在反复切割他的意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守望者”传递的信息和路径数据中关于这个应力点的描述。
【一号应力点:活性与创造规则锚定。当前状态:重度污染,规则逻辑陷入死循环,输出能量畸变,倾向于无序毁灭。】
不能硬来。这是“守望者”反复强调的。用秩序去强行“矫正”癫狂,只会引发更剧烈的反噬,如同试图用冰块去堵塞爆发的火山。
他需要……沟通。用他“钥匙”的权限,去聆听,去理解,然后……引导。
林墨盘膝坐在滚烫的岩台上,闭上了双眼。他彻底放开了对自身力量的防御,仅保留最基础的、维持生命和意识的屏障。他将那丝微弱却本质极高的“定义”权能碎片,如同最纤细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朝着那颗躁动不安的一号应力点延伸过去。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相当于将自己的灵魂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一颗濒临爆炸的规则炸弹面前。
轰!!!
当他的精神触须刚刚接触到应力点外围那狂暴的能量场时,一股无法形容的信息洪流,夹杂着亿万年的记忆碎片、被扭曲的创造冲动、以及“噬界之暗”污染带来的纯粹恶意,如同决堤的银河,瞬间冲入了林墨的意识海!
他“看”到了!
看到了宇宙初开,星云凝聚,恒星点燃,行星孕育生命的壮丽画卷——那是“活性与创造”权柄最原始的记录。
但紧接着,画面扭曲!新生的恒星迅速步入暮年,超新星爆发吞噬一切,蓬勃的生命星球在瞬间化为死寂的焦土,文明的灯火在辉煌顶点骤然熄灭……无数文明、无数生命在创造与毁灭的短暂循环中发出的无声呐喊、绝望与不甘,如同最尖锐的噪音,撕扯着他的认知!
而在这一切的背后,一股冰冷、死寂、试图将万物拉向终极虚无的黑暗意志,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每一个创造瞬间的末尾,将其导向必然的终结!
“不……不是这样的……”林墨在意识深处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的身体在岩台上剧烈地颤抖,皮肤表面开始出现不正常的龟裂,仿佛瓷器即将破碎。他的意识几乎要被这庞大的、绝望的信息流冲垮,要被那“创造即指向毁灭”的扭曲逻辑同化。
“诞生……即是错误……”
“活力……终将沉寂……”
“秩序……归于混沌……”
混乱而充满恶意的低语,直接在他的灵魂中响起,试图瓦解他的意志。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沉沦的边缘,一些温暖的、坚定的画面,如同黑暗深渊中突然亮起的灯塔,顽强地在他脑海中闪现——
是李静在东海基地灯光下,为他仔细缝合伤口时,那温柔而专注的侧脸。
是莉娜在机械堆里抬起头,脸上沾着油污,却笑得无比灿烂地举起一个新零件。
是帕拉斯在战场上,手持盾牌与长矛,身先士卒时那坚定无畏的眼神。
是星澜在静谧的星空中,轻声诉说“庇护所”往事时,那清冷眼眸中一闪而逝的悲伤与希望。
是张猛、王铁山、雷刃……是所有信任他、追随他的同伴们的身影!
还有……阿雅那双清澈的、蕴含着北地冰雪般坚韧意志的眼眸!
“不!” 林墨在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咆哮!“你们的绝望,不是我的!毁灭的终结,也绝非唯一的答案!”
他用尽全部的力量,固守着心中那一点由羁绊与责任点燃的心灵之光!那丝“定义”权能碎片在这极致的情感驱动下,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不再是试图去“定义”外界的规则,而是开始向内,定义自身的存在!
“我定义——我之存在,不为毁灭!”
“我定义——我之意志,坚不可摧!”
“我定义——我之情感,即是真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的能量光辉。但在林墨的意识核心,一座无形却无比坚固的“心灵壁垒”骤然建立!那汹涌而来的绝望信息洪流撞击在这壁垒之上,虽然依旧带来剧烈的震荡和痛苦,却再也无法轻易侵蚀他的核心意识!
他稳住了!
他如同狂风暴雨中一根深深扎入礁石的铁钉,任凭外界规则如何疯狂,内心的一点清明始终不灭!
度过了最初的、最危险的意识冲击后,林墨开始尝试真正地去“倾听”和“理解”应力点本身的“声音”,而非那些附加的污染和扭曲。
他剥离那些充满恶意的低语,忽略那些指向毁灭的扭曲画面,将全部的精神感知,聚焦于应力点核心处那一点微弱、痛苦挣扎的光斑——那是“活性与创造”规则本源,尚未被完全污染的部分。
他感受到了一种情绪……一种深沉的、源自规则本身的“悲伤”与“困惑”。
它本应赋予万物生机,推动宇宙走向繁荣,但现在,它的力量却被扭曲,它的“创造”变成了加速“毁灭”的催化剂。它像一个失去理智的艺术家,疯狂地创作,却又亲手将自己创作的一切毁掉,并在过程中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不解。
林墨的心中涌起一股同情。这不是对敌人的同情,而是对一位陷入疯狂、本质却并非邪恶的“古老存在”的悲悯。
他不再试图去“命令”或“修复”,而是尝试着,将自己心中那份对“生命”、“希望”、“羁绊”的理解与珍视,化作一股温和而坚定的意念流,如同涓涓细流,缓缓导向那痛苦挣扎的规则本源。
没有言语,只有最纯粹的情感与意念的传递。
他传递着新生儿第一声啼哭带来的喜悦。
传递着久旱逢甘霖时,草木舒展的生机。
传递着绝境中,同伴伸出援手时的那份温暖。
传递着文明之火,在废墟中再次点燃时的微弱却顽强的光芒。
他告诉它,创造本身,就是宇宙间最伟大的奇迹。生命的绽放,文明的延续,情感的联结,这些短暂或许在宇宙尺度下微不足道,但它们的存在,它们挣扎求存的光辉,本身就是对“终极虚无”最有力的反抗。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消耗巨大。林墨的脸色苍白如鬼,身体的颤抖从未停止,灵魂仿佛在油锅中反复煎炸。但他传递出的那份源自人类最美好情感的意念,却如同最有效的安抚剂,开始产生微妙的作用。
那颗一号应力点核心处的光斑,跳动似乎……平稳了一丝?
虽然只是极其细微的变化,甚至可能只是错觉,但应力点表面那疯狂闪烁的光芒,频率似乎降低了一点点。周围空间的震动幅度,也仿佛减弱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有效!
这种方式有效!
林墨精神一振,正想加大意念输出的强度,趁热打铁——
突然!
异变陡生!
应力点表面一道最大的漆黑裂纹中,那粘稠蠕动的黑暗物质仿佛被林墨的“安抚”行为激怒,猛地翻涌起来!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冰冷、充满吞噬与终结意味的黑暗能量,如同一条潜伏的毒蛇,骤然从中射出,无视了物理距离,直接朝着林墨的意识核心噬咬而来!
这是“噬界之暗”留在这里的守护力量!它不允许任何人,试图将这癫狂的“心脏”拉回正轨!
这攻击来得太快,太诡异,直接针对灵魂!林墨刚刚构筑的“心灵壁垒”在这专精于湮灭意识的攻击面前,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危险!!
前所未有的致命危机,瞬间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