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从漆黑海面下疾驰而来的阴影,其庞大的体型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仅仅是浮出水面的部分,就堪比一座移动的小型山峦,粗糙的、覆盖着厚重甲壳和共生藤壶的脊背在月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它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在距离海岸数公里外的深水区缓缓停下,扬起了如同巨蟒般修长、布满了骨刺和吸盘的巨大触腕,搅动着海水,发出沉闷如雷的咆哮。
这并非之前遭遇过的任何已知海怪,其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古老而蛮荒,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却又奇异地没有“瘟疫行者”那种纯粹的亵渎与疯狂感。
“能量读数稳定,未检测到神骸污染特征!但生物能级……高得离谱!超过之前记录的利维坦!”莉娜在通讯频道中尖声报告,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
“所有岸防炮塔锁定目标!外骨骼军团海岸线集结!快!”王铁山的怒吼通过广播传遍整个基地,沉重的脚步声和引擎轰鸣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
城墙与海岸线之间,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利剑般划破黑暗,齐齐聚焦在那庞然巨物身上,将其狰狞而宏伟的身姿照得清晰无比。士兵们紧张地吞咽着口水,握紧了手中的武器,面对这种超越常识的存在,即便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也难免心生恐惧。
林墨、李静、星澜等人已经迅速来到了面向海岸的指挥露台。望着那如同神话中走出的巨兽,林墨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深沉的审视。他能感觉到,这巨兽虽然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但并无立刻毁灭一切的杀意。
“它在……等待什么?”卓玛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露台,她敏锐的自然感知让她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就在这时,星澜的紫眸骤然亮起,她指向巨兽头部侧后方一片相对平静的水域:“看那里!有东西过来了!”
只见一道相对渺小许多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身影,正破开波浪,以一种优雅而迅捷的速度朝着海岸游来。那身影逐渐清晰,呈现出类人的上半身和一条修长有力的蛇形下半身,手中似乎还持着一柄散发着微光的三叉戟。
“娜迦!”莉娜惊呼,“是瑟西女祭司派来的?”
那娜迦信使很快便抵达了浅滩,她无视了沿岸无数指向她的武器,抬起头,露出了一张兼具野性与妖异美感的面容,深蓝色的长发如同海藻般飘散在水中。她的目光直接锁定了指挥露台上的林墨,用一种空灵而带着回音的语言开口。星澜立刻担任起实时翻译。
“陆地之民的领导者,林墨。我乃娜迦族深潜者,奉瑟西女祭司之命,穿越狂乱的海域而来。”她的声音透过星澜的翻译,带着一丝疲惫与急切,“‘亵渎之影’的蔓延比预想更快,‘深渊之触’的力量正在侵蚀海族的心智,波塞多尼亚的古老歌声已变得微弱而扭曲。”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悬浮在深海区的庞然巨兽,语气带着一丝敬畏:“这位是‘远古守护者’之一的‘礁石背负者’阿刻罗俄斯,它曾是波塞多尼亚的城门守卫,如今感知到危机,从漫长沉眠中苏醒。它并非敌人,而是载具,亦是向导。瑟西女祭司言,唯有借助它的力量,你们才能安全穿越如今已遍布陷阱与疯狂的海域,抵达失落古城的外围。”
载具?向导?众人看着那山峦般的巨兽,心中震撼莫名。用它来当潜水艇?这手笔也太大了!
“我们如何相信你?”林墨沉声问道,目光如炬,“瑟西的警告提及‘暗流涌动’,我们又如何确保这不是一场陷阱?”
娜迦信似乎早已预料到此问,她举起手中的三叉戟,一道柔和却蕴含着特殊波动的蓝光射向林墨。“这是女祭司交付的信物,其中蕴含着她的一缕本源气息与一段加密的精神印记,唯有您或您身边那位拥有星辰之力的女士可以验证。”
星澜上前一步,伸手接触那道蓝光,闭目感应片刻,对林墨点了点头:“气息无误,精神印记加密方式与之前收到的讯号同源,内容是海神殿内部叛变者的部分名单和‘深渊之触’能量侵蚀的识别方式……可信。”
疑虑稍减。林墨心中迅速权衡。有这等强大的远古守护者作为载具和向导,无疑能极大增加此行成功率和安全性,也能节省希望号宝贵的能量,并让其作为后手隐藏。
“我们需要准备时间。”林墨对娜迦信使说道。
“阿刻罗俄斯可以等待,但海下的局势刻不容缓。”娜迦信使微微颔首,“请尽快。我会在此引导,当你们准备好时,只需靠近海岸,阿刻罗俄斯会为你们开启通往其背脊的通道。”说完,她便重新潜入水中,与那庞大的阴影融为一体。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压力随之而来。
命令迅速下达。卓玛率领的二十人精锐小队立刻向海岸线集结,进行最后的装备检查。莉娜和技术团队则将部分关键设备和希望号上的小型侦察艇、深潜器紧急转运至海岸。
林墨则与李静、苏婉、王铁山等人进行最后的部署。
“基地就交给你们了。”林墨看着李静和苏婉,郑重道,“保持最高警戒,利用好希望号作为机动力量。如果……如果我们一个月内没有返回,或者接收到明确的失败信号,由李静全权接管基地,以保存实力为第一要务。”
李静用力咬着下唇,点了点头,眼中水光闪烁,却强忍着没有落下。“一定要回来。”她上前,轻轻整理了一下林墨的衣领,将一个亲手制作的、蕴含着微弱守护能量的护身符塞进他手里,“我和基地,等你。”
苏婉也冷静承诺:“首领放心,我们会守住家园。”
王铁山则是红着眼圈,捶胸行礼:“首领!俺老王等你回来喝酒!基地有俺在,一只苍蝇也别想乱飞!”
……
一小时后,海岸边。
二十名精选出的战士已全员穿戴好特制的深潜外骨骼,如同钢铁礁石般肃立。卓玛检查着每个人的装备,最后走到林墨面前。林墨也换上了一套轻便但防御力极强的深海作战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锐利。
星澜和莉娜也做好了准备。星澜将作为关键的信息解读者和与娜迦族的沟通桥梁,莉娜则负责维护和操作携带的各类技术设备。
“登载!”林墨一声令下。
众人纷纷登上小型侦察艇和深潜器,启动引擎,向着深海区那庞大的阴影驶去。
随着靠近,那名为阿刻罗俄斯的远古守护者带给人的压迫感越发强烈,它粗糙的皮肤如同历经万古风霜的岩石,上面寄生的发光水母和藻类为其点缀上幽幻的色彩。靠近其头部的位置,厚重的甲壳缓缓张开,露出了一个足以容纳数艘小艇进入的、内部散发着柔和生物光晕的通道。
侦察艇和深潜器依次驶入。通道内部并非想象中的血肉腔体,反而像是某种被改造过的、光滑而坚硬的晶体结构,空气清新,温度适宜,仿佛置身于一座奇异的生物建筑内部。
当最后一道入口封闭后,外部的声音彻底隔绝。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响起,整个空间微微震动起来。
通过内部透明的观测窗,众人能看到外部的景象——阿刻罗俄斯开始下潜,巨大的身躯破开海水,沉稳而有力地向着黑暗的深渊沉降。光线迅速变暗,只有它自身散发的微光和那些共生生物的光芒,照亮前方有限的海水。
他们正式踏上了前往破碎之海、寻找失落古城波塞多尼亚的征途。
莉娜兴奋又紧张地操作着仪器:“外部水压稳定上升,速度很快!这家伙下潜比希望号还稳!正在记录航线……天哪,这路径好复杂,它在绕开一些能量乱流区和……一些生命反应极其密集恐怖的区域!”
星澜则凝神感受着外界那无处不在的、属于深海的磅礴能量,以及那隐约传来的、仿佛来自极远下方的、扭曲而悲怆的“歌声”——那是波塞多尼亚的呼唤,也是危机四伏的指引。
林墨靠坐在舱壁上,闭目养神,手中紧握着李静给的护身符。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在这片完全陌生、隐藏着古老禁忌与背叛的深海中,他这并未完全恢复的力量,能否带领大家找到生机?
阿刻罗俄斯在一片巨大的海底山脉前缓缓转向,钻入了一条隐蔽的、两侧布满了发光水晶的深邃海沟。
就在它完全没入海沟阴影的刹那,通过观测窗,所有人都看到了令他们心神震颤的一幕——
在更深、更远的黑暗中,隐约可见无数巨大的、扭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红色触须,它们如同某种疾病的脉络,正缠绕、侵蚀着远方一片依稀能看出宏伟轮廓的……城市废墟的影子。
而那悲怆的歌声,正从那片被触须缠绕的废墟中心,断断续续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