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是林晚首次踏入傅家权力核心,面对傅老爷子审视的关键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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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老宅的钟声
(起)
黑色的劳斯莱斯驶离喧嚣的市区,沿着盘山公路缓缓上行,最终在一扇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黑色铁艺大门前停下。门两侧是郁郁葱葱、高耸入云的法国梧桐,枝丫交错,将阳光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大片浓重的阴影,仿佛一步踏入,便进入了另一个与世隔绝的纪元。
林晚坐在车内,透过车窗安静地打量着。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只有一种沉甸甸的、用岁月和权势堆砌出的肃穆与压迫感。这就是傅家老宅,傅璟深出生、成长,并最终挣脱的地方,也是他如今偶尔需要回来“履行义务”的所在。
“紧张?”身侧,傅璟深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今日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深灰色西装,少了几分平日的商界锐气,多了几分世家子弟的矜贵与疏离。
林晚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他,唇角漾开一抹浅淡而得体的笑意,如同平静湖面上泛起的微小涟漪。“有一点。”她诚实地回答,没有强装镇定,也没有过分怯懦,“毕竟,是要去见能决定海城经济脉搏的大人物。”
她的回答取悦了他,或者说,她这份恰到好处的真实让他感到安心。傅璟深伸出手,越过中央扶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记住,”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你是我傅璟深带来的人。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做你自己就好。”
他的话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驱散了她心底最后一丝因环境而生的不安。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他一下,点了点头。“好。”
车门被侍者无声地打开。傅璟深先下车,然后极其自然地朝她伸出手,是一个标准的、绅士的搀扶动作。林晚将手搭在他的臂弯,借力下车,站定。
就在她双脚踩上那打磨光滑的青石板路面时,老宅深处,传来一声沉重、悠长、仿佛能穿透灵魂的钟鸣。
“铛——”
钟声在寂静的山间回荡,惊起几只飞鸟。林晚的心跳,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那钟声的余韵,漏跳了一拍。
(承)
一位穿着中式褂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管家早已候在门廊下,他微微躬身,神情恭敬却透着疏远:“少爷,林小姐,老爷在书房等候。”
踏入主宅内部,光线骤然暗了下来。挑高的穹顶,深色的木质结构,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檀香和旧书籍的味道,共同构筑了一种古老而威严的氛围。墙壁上挂着一些看似随意,实则价值连城的古典油画,博古架上的瓷器温润如玉,每一处细节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家族绵延数代的底蕴。
走廊深且长,踩在柔软的手工波斯地毯上,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两侧的房间门紧闭着,仿佛每一扇门后都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林晚能感觉到,暗处有不止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好奇,或许还有不易察觉的轻蔑。
傅璟深的臂弯稳健,步伐从容,仿佛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他甚至没有左右环顾,只是目视前方,偶尔会偏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左边那幅莫奈的《睡莲》,是曾祖父拍下的。”“右手边第三个房间,是我小时候的书房。”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向她一点点揭开这个家族的面纱,也是在用行动告诉她——有他在。
终于,管家在一扇厚重的、雕刻着繁复缠枝莲纹路的红木双开门前停下。“老爷,少爷和林小姐到了。”
里面传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进来。”
门被推开。书房极大,三面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典籍。另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精心打理的中式庭院,假山流水,意境悠远。傅老爷子就坐在窗前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手中正拿着一份文件。他没有立刻抬头,仿佛手中的事务远比进来的两人重要。
傅璟深带着林晚走到书案前约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并未出声打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书房里只剩下文件翻页的沙沙声,以及窗外隐约的流水声。这是一种无声的下马威,一种权力的彰显。
林晚静静地站着,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平和地落在老爷子手边那方古朴的端砚上,没有丝毫焦躁或不耐。她甚至有余暇去观察他执笔的手指,苍劲有力,虎口处有长期握笔形成的薄茧。
终于,傅老爷子放下了文件,摘掉老花镜,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傅璟深身上,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随即,便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投向了林晚。
那目光极具穿透力,仿佛能剥开一切礼貌的伪装,直抵内核。
(转)
“傅老先生。”林晚在他的注视下,不躲不闪,微微颔首,行了一个晚辈礼。声音清越,姿态从容。
傅老爷子没有回应她的问候,而是直接开口,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林晚?听说你是个修复古画的。”
“是。”林晚答道。
“年轻人,坐拥故纸堆,能有什么大出息?”他的话毫不客气,带着明显的质疑。
傅璟深眉头微蹙,正要开口,林晚却轻轻按了一下他的手臂,示意她自己来。
她抬起眼,迎向老爷子审视的目光,唇边依旧带着那抹浅笑:“傅老先生,故纸堆里承载的,是千年文明的记忆与风骨。我们能从《清明上河图》里看到北宋的市井繁华,能从《兰亭集序》中感知魏晋名士的风流气度。修复它们,不仅是在修复物件,更是在与历史对话,让后世之人能亲眼目睹我们先祖的智慧与审美。这或许在商业版图上不值一提,但对于一个民族而言,其意义,并非金钱可以衡量。”
她语气平和,不卑不亢,既维护了自己的职业尊严,又将格局拔高,巧妙地化解了对方的刁难。
傅老爷子浑浊却精光内蕴的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一丝什么。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牙尖嘴利。”他评价道,听不出喜怒。“璟深身边的人,向来安分守己。你,似乎有些不同。”
这话意味深长。是在暗示她不够“安分”,还是在探究她为何“不同”?
林晚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动声色:“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自然有所不同。至于安分与否,”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傅璟深,“或许取决于所处的环境与面对的人。”
傅璟深听到这里,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喜欢她此刻的样子,像一株柔韧的青竹,看似随风摇曳,实则根系深扎,自有风骨。
傅老爷子沉默了片刻,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不再看林晚,而是将目光转向傅璟深,语气恢复了平常:“晚上家宴,几个叔伯都会过来。带她去安顿一下吧。”
“是,爷爷。”傅璟深应道。
这算是第一关,暂时过去了。
(合)
离开书房,走在漫长的回廊上,林晚才悄悄松了口气,发现自己的后背竟沁出了一层薄汗。与傅老爷子短短几分钟的对峙,其耗费的心神,不亚于完成一幅复杂的古画修复。
“表现得很好。”傅璟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林晚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目光却被走廊尽头一扇虚掩着的侧门吸引。那扇门与其他房间不同,门板上没有任何装饰,颜色也更深沉一些。透过门缝,她似乎看到里面没有窗户,光线幽暗,墙壁上……似乎挂着许多照片,而最显眼的位置,好像是一个……
她还想看得更仔细些,一名佣人恰好从旁经过,不动声色地、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那扇侧门完全关紧,隔绝了内外。
“那里是?”林晚下意识地问。
傅璟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几不可察地沉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语气平淡无波:“一间废弃的储藏室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他的回答太快,太轻描淡写,反而显得刻意。
林晚的心微微一沉。储藏室?需要佣人如此警惕地立刻关上吗?而且,哪间储藏室会挂在主走廊的尽头,位置如此特殊?
那扇紧闭的门后,究竟藏着什么?是傅家的另一个秘密,还是……与傅璟深那不愿示人的过去,甚至与那神秘的“穹顶计划”有关?
老宅的钟声,仿佛又一次在她心底敲响,余音袅袅,带着挥之不去的疑云。这场见家长,看来远不止是见家长那么简单。这座古老的宅邸本身,就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才刚刚向她露出了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