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祥宫的晨雾还未散尽，檐角的铜铃在微凉的秋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叮咚声。金玉妍刚被窗外的天光唤醒，贴身宫女便捧着温水进来伺候洗漱，青釉面盆里的水漾着晨光，映得她面色愈发温润。她刚换上一身月白色绣玉兰花的常服，发髻上只簪了支素雅的玉簪，就听见殿外传来小宫女怯生生的通报：“娘娘，纯妃娘娘来了，此刻正在外殿等候。”
金玉妍握着玉梳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意外——纯妃素来性子温和，不常主动到各宫走动，今日这般早来，想必是有缘故。她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确认装束得体后，才缓步走出内殿。
外殿的紫檀木椅子上，纯妃正端坐着，身上穿着藕荷色宫装，领口绣着精致的缠枝纹，衬得她气质温婉。她膝上放着一个描金食盒，见金玉妍出来，立刻笑着起身，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对方：“妹妹今日气色真好，想来昨夜睡得安稳。”
“劳姐姐挂心，昨夜确实歇得踏实。”金玉妍上前，示意纯妃坐下，目光落在那食盒上，“姐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还带了东西，倒是让妹妹受宠若惊。”
纯妃将食盒递到迎上来的澜翠手中，语气带着几分笑意：“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永璋这孩子，昨日在御花园玩时，还念叨着你上次教他解九连环的事，说嘉嫔娘娘聪慧，教得比太傅还清楚。今早听说御膳房新做了杏仁酥，特意让小厨房多备了一份，让我给你送来，说是给妹妹和腹中龙裔补身子。”
金玉妍心中一暖，指尖轻轻拂过食盒上的缠枝莲纹——永璋今年刚满六岁，性子腼腆，却记得这般细致，想来纯妃平日里也常在孩子面前提及她。她示意澜翠打开食盒，里面整齐码着一碟杏仁酥，外皮金黄酥脆，还撒着一层细细的白糖，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甜而不腻。
“永璋有心了，回头姐姐一定要替我谢谢他。”金玉妍拿起一块杏仁酥，放在鼻尖轻嗅，眉眼弯起，“快坐，澜翠，给纯妃姐姐沏杯雨前龙井，姐姐素来爱喝这个。”
纯妃坐下后，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金玉妍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语气满是关切：“妹妹的肚子可比上次见时明显多了，如今快有五个月了吧？太医近来诊脉，都说胎象稳不稳？平日里可别总站着或坐着，多去庭院里散散步，对孩子好。”
“托姐姐的福，胎象还算稳。”金玉妍将杏仁酥放回碟中，指尖微微收紧——李太医昨日复诊时特意叮嘱，她近来血糖有些偏高，需控制甜食摄入，这杏仁酥虽精致，却只能看不能吃了。她脸上依旧带着笑意，语气轻柔，“只是太医说我近来血糖有些偏高，不宜吃太甜的东西。这杏仁酥看着就美味，可惜我如今得遵医嘱，怕是无福消受了。”
纯妃闻言，连忙道：“是我考虑不周，忘了孕期饮食需格外注意。”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自责，随即又笑着补充，“回头我去跟御膳房说，让他们做些清淡的点心送来，比如莲子羹、山药糕，都是健脾养胃的，适合妹妹现在吃，还不升血糖。”
“姐姐费心了，妹妹都记在心里。”金玉妍点头，顺势岔开了话题——她不愿在饮食上多做纠缠，更怕纯妃察觉她方才神色中的微妙变化。“对了，永璋近日的功课如何？上次皇上在御花园偶遇他，还夸他背书流利，懂事乖巧，想来这孩子学习更用心了吧？”
提到永璋，纯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的笑意也深了几分，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可不是嘛！自从皇上夸了他，这孩子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每日天不亮就起来背书，连最喜欢的蹴鞠都少玩了。前几日太傅还跟我说，永璋的《论语》已经背完大半，字也写得越来越工整，比宫里其他几位小阿哥都要用心。”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永璋的趣事，从他背书时不小心念错字闹的笑话，到他偷偷给御花园的小松鼠喂食被太监撞见，再到他画了一幅“全家福”，把自己画得圆滚滚的，还特意给纯妃画了朵大牡丹……说得眉飞色舞，眼中满是做母亲的骄傲。
金玉妍坐在一旁，耐心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永璋这般懂事，姐姐以后可有福了。”“小孩子就该这般活泼，背书之余也该多玩玩，别累着。”她的语气温和，眼神专注，仿佛真的只是在听一位姐姐分享孩子的日常，可心底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前世，纯妃就是因为太过看重永璋的前程，被卷入夺嫡之争，最终落得被皇上冷落、郁郁而终的下场，永璋也受牵连，一生不得重用。
她如今主动与纯妃亲近，既是为了在后宫拉拢一位可靠的盟友，共同对抗高曦月和素练；可每当面对纯妃的真诚，她又忍不住顾虑——自己的谋划会不会像前世一样，牵连到这对母子？后宫之中，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她不敢赌，更不敢让无辜的人因她陷入险境。
不知不觉，日头已升至半空，晨光透过窗棂洒进殿内，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纯妃看了看天色，起身道：“光顾着跟你说话，都忘了时辰，永璋还等着我回去陪他用早膳呢。妹妹好好歇着，我改日再来看你。”
“姐姐慢走，澜翠，替我送送纯妃姐姐。”金玉妍起身相送，看着纯妃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沉沉的忧虑。
待澜翠回来，见金玉妍正站在窗边，望着庭院里飘落的桂花发呆，便不解地问道：“娘娘，纯妃姐姐今日一番好意，又是送点心，又是关心您的身子，您怎么方才对她总带着几分疏离？按理说，您与纯妃姐姐走得近，对咱们应对高曦月和素练也更有利啊。”
金玉妍转过身，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我不是故意疏远她。”她走到桌前，拿起那碟杏仁酥，指尖轻轻摩挲着酥皮，想起了前世，纯妃为了永璋的前程，暗中与其他嫔妃结党，后来卷入夺嫡之争，被皇上发现后，不仅失了宠爱，还被禁足在钟粹宫，最后郁郁而终。永璋也受她牵连，被皇上厌弃，终身不得参与朝政，只能在宫外的王府里孤独终老。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痛楚：“我如今的谋划，本就充满风险，若是让纯妃牵扯进来，万一事败，她和永璋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后宫之中，一步错，步步错，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让她和永璋陷入险境。与其让她跟着我冒险，不如保持些距离，至少能保她母子平安。”
澜翠闻言，心中瞬间了然，脸上的疑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敬佩——娘娘不仅要护自己和腹中孩子周全，还记挂着纯妃母子的安危，这份心思，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中，实在难得。她不再多言，默默拿起那碟杏仁酥，轻声道：“娘娘，这杏仁酥您不能吃，奴婢拿去分给宫中小宫女们吧，也不辜负纯妃姐姐和永璋小阿哥的心意。”
金玉妍点头，看着澜翠的身影走出殿门，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庭院里的桂花还在飘落，风一吹，便卷起一地金粉，像极了这后宫中看似美好、实则暗藏危机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