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寿宴的余温尚未散尽,一场突如其来的“天降异象”却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京城掀起了滔天巨浪。
寿宴翌日清晨,东方既白,皇城上空却并未如期迎来旭日,反而被一层诡异的灰紫色云霭笼罩。云层深处,光影扭曲变幻,竟渐渐凝聚成一艘巨大舟楫的模糊轮廓!那舟楫流线型船身,首尾尖锐,两侧似有羽翼伸展,通体散发着幽冷的银辉,虽只是虚影,却带着磅礴古老的威压,静静悬浮于九天之上,仿佛自远古穿越时空而来!
“星槎!是星语者的星槎!”有博闻强识的老臣失声惊呼,顿时引发满城哗然!市井巷陌,茶楼酒肆,无人不在议论这惊天异象。钦天监官员火速观测,奏报“天现祥瑞,然吉凶难测”;各方势力探子如蝇见血,纷纷将消息以最快速度传递出去;更有甚者,暗中散布流言,称此乃“天命更迭”之兆,或言“妖星现世,国将不宁”,引得人心惶惶。
景云岫立于文娱司衙署的露台上,仰望着空中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星槎虚影,袖中的黑色小鼎与合二为一的星图碎片正发出灼热的共鸣。她心知肚明,这绝非偶然,定是昨夜冷宫地下星图被激发后,能量外泄,引动了冥冥中的某种法则,使得深藏于历史尘埃中的星槎影像投影于天际。是福是祸,全在人为。 她眸色沉静,脑中已飞速盘算起来。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宫中来旨,急召五品以上官员及相关人等入宫议事。文娱司主事景云岫,赫然在列。
金銮殿上,气氛凝重。皇帝端坐龙椅,面色看不出喜怒,下方文武百官分列两旁,窃窃私语不绝。景云岫官职低微,立于殿尾,却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扫过自己——毕竟,昨日她的《星河鹊桥》幻戏刚大放异彩,今日便天现星槎异象,难免引人联想。
“众卿家,”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天降异象,众说纷纭。钦天监,尔等有何见解?”
钦天监正出列,躬身道:“回陛下,此物虚影,据古籍残卷记载,确与上古星语者所驭‘星槎’极为相似。星语者文明缥缈难寻,此象突然显现,依臣浅见,或与近期天地气机变动有关,可能预示机缘,亦可能暗藏风险。吉凶祸福,需详加推演,谨慎对待。”
这时,一名御史大夫出列,朗声道:“陛下!臣以为,星槎乃上古遗物,突然现世,必非无因!近日京城文风鼎革,新戏频出,尤以昨日文娱司幻戏,直指星河!臣听闻,文娱司景主事,于星象杂学颇有涉猎,此异象是否与之相关?需得彻查!” 矛头直指景云岫!
不少保守派官员纷纷附和,要求严查文娱司,甚至有人隐晦提出“女子干政,异象示警”的荒谬言论。
景云岫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露出惶恐与委屈,出列跪伏于地:“陛下明鉴!微臣昨日幻戏,只为贺寿,取材于民间传说,意在颂扬陛下德政,感天动地,方有祥瑞之景。至于星象之学,微臣确因编排戏文需要,略读杂书,然仅止于皮毛,岂敢妄测天机?此等异象,宏大如斯,岂是微臣一介女流所能引动?万望陛下圣察!” 她语气恳切,姿态放得极低,将自身与异象的关系撇清,同时巧妙地将“异象”引向“祥瑞”,暗捧皇帝。
太子一党有人欲再言,却被太子以眼神制止。那位鹰顾亲王则悠然道:“景主事所言不无道理。然则,异象已生,百姓惶惑,朝廷总需有个说法,以安民心。” 他将难题抛给了皇帝。
皇帝目光扫过众臣,最后落在一直沉默的嬴峻身上:“嬴爱卿,皇城司掌管京城防务与机密要案,对此事有何看法?”
嬴峻出列,玄衣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回陛下,星槎虚影,究其根本,乃天象之变,非人力可及。然其现世,确已引发各方关注。当务之急,并非追究起源,而是引导舆论,稳定民心,并加强戒备,以防有心之人借机生事。”他顿了顿,看向景云岫,“文娱司近日于引导市井言论颇有成效,《京华雅音》流通甚广。臣以为,可令文娱司即刻撰文,以通俗易懂之方式,阐释星槎乃上古先贤智慧象征,如《山海经》之奇珍,不必过度惊恐,更可借此弘扬陛下圣德,泽被苍生,故引先贤遗泽显现。同时,皇城司将加派人手,巡防京城,弹压任何散播谣言、图谋不轨之举。”
此言一出,既否定了追究景云岫的责任,又将应对异象的“文”的一手交给了她,可谓一石二鸟。景云岫立刻领会,叩首道:“微臣遵旨!定当竭尽全力,引导正向言论,以安民心!”
皇帝沉吟片刻,颔首:“准嬴爱卿所奏。景云岫,此事便交由文娱司办理,需办得稳妥。退朝!”
退出金銮殿,景云岫后背已渗出细汗。方才朝堂之上,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刀光剑影。嬴峻的出手相助,看似解围,实则也将她更紧地绑在了皇城司的战车上。
回到文娱司,她立刻召集心腹,下令《京华雅音》加印特刊,亲自撰写主笔文章《星槎浅释:从上古传说看如今天朝盛世》。文中,她引经据典,将星槎描绘为上古先贤探索星海的智慧结晶,类比于大禹治水、神农尝草等功绩,强调其“文明象征”意义,弱化神秘色彩;同时,巧妙联系当前皇帝勤政爱民、文治武功,将异象解读为“圣主临朝,德配天地,故引先贤遗泽共鸣,以示嘉许”,极力将“凶兆”扭转为“祥瑞”。文章旁征博引,文笔流畅,通俗易懂,又请了几位有名望的退休老学士联名背书,很快便通过迅速扩张的发行网络散播出去。
与此同时,她授意旗下“星语剧团”连夜排演了一出短剧《星槎颂》,在各大瓦舍免费公演,以戏剧形式生动演绎星语者传说,同样导向歌颂当下盛世。镜影分身操控的市井“种子”们也纷纷发力,在茶楼酒肆引导舆论,将话题引向积极方向。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加上皇城司的强力弹压,京城内关于星槎的恐慌言论果然被有效遏制,取而代之的是对上古文明的好奇和对当今盛世的赞叹。景云岫与文娱司的声望,借此危机反而更上一层楼。
是夜,月明星稀。景云岫正在衙署书房审阅特刊发行报告,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叩击声。她心下一动,推开窗,一道玄色身影如夜鹰般悄无声息地落入室内,正是嬴峻。
“嬴大人深夜到访,不知有何指教?”景云岫放下笔,神色平静,心中却警惕起来。他竟能避开文娱司的守卫,直入她书房,皇城司的实力深不可测。
嬴峻并未客套,直接道:“星槎虚影持续三日不散,能量波动异常。陛下虽表面采纳安抚之策,然心中疑虑未消。天机阁墨渊今日密奏,言星槎核心‘星髓’乃天地至宝,若能得之,可固国本,亦可能招致灾祸。陛下已密令皇城司,暗中调查星髓下落。”
景云岫心中凛然,果然还是绕不开星髓!“大人告知此事,是希望文娱司协助调查?”
“是,也不是。”嬴峻目光锐利地看着她,“据皇城司密探所报,幽冥火残部近日在陨星山一带活动频繁;天机阁亦有高手暗中东行;甚至……北漠、西域的探子,也似有异动。目标,皆指向陨星山观星会与星髓。”
他逼近一步,压低声音:“景云岫,你手中星图,所指何处,你我心知肚明。陛下欲得星髓,是为社稷;太子、亲王等人,恐为私欲;至于幽冥火、天机阁乃至外邦,其心更难测。星髓之争,已是漩涡中心。你,还想独善其身吗?”
景云岫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云岫只想自保,并完成心中所求。大人欲如何合作?”
“陨星山观星会,乃各方势力角逐之局。皇城司需一个明面身份介入,探查虚实,必要时……掌控局面。”嬴峻语气冰冷,“文娱司可借‘采风’、‘编纂星象传奇’之名,前往陨星山。你,为本座耳目。届时,共享星髓情报,皇城司可保你性命无虞,亦助你……达成所愿。”他最后四字,说得意味深长。
景云岫心念电转。嬴峻这是要和她捆绑得更深,让她成为皇城司在陨星山的代言人和探路石。风险极大,但确实也是目前最能保障她安全、并有机会接触星髓的方案。而且,他似乎隐约猜到了她“归乡”的意图?
“可以。”景云岫沉吟片刻,应承下来,“但需约法三章:一,行动由我主导,大人提供信息与武力支持,不得干涉我具体计划;二,星髓若得,需优先满足我研究之需;三,观星会期间,需确保我文娱司人员安全。”
“可。”嬴峻爽快答应,“具体细节,届时再议。此外,”他取出一枚小巧的玄铁令牌,上刻暗龙纹,“此乃皇城司急令,遇生死危机,捏碎此令,百里内皇城司所属,必全力来援。慎用。”
景云岫接过令牌,触手冰凉,知此物珍贵:“多谢大人。”
嬴峻不再多言,身形一闪,便如鬼魅般消失在窗外夜色中。
景云岫摩挲着令牌,心潮起伏。星槎虚影,将原本暗藏水下的争夺彻底摆上了台面。陨星山之行,已成必然。前路艰险,强敌环伺,但有皇城司这层虎皮,有嬴峻这个亦敌亦友的“盟友”,有日益壮大的文娱司和玲珑阁作为底牌,她未必不能火中取栗。
她走到窗边,望向东方。天际,星槎虚影依旧朦胧,仿佛在无声地召唤。
文娱之网已撒,星图之秘待解。
冷面权王同盟,陨星山风云将起。
这盘棋,下一步,该落子东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