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虚无,而是充斥着无尽规则信息的、沸腾的黑暗。
陈凌的意识在其中沉浮。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滴墨,落入了一片由无数色彩斑斓却又混乱不堪的规则丝线构成的狂暴海洋。左臂融合的新碎片(银白印记)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疯狂汲取着这些信息,试图将其梳理、归类,融入他那早已不堪重负的力量体系。规则之种的融合度在昏迷中依旧缓慢而坚定地提升,带来更深的理解,也带来更强烈的同化诱惑。
【…规则即本质…秩序与混沌皆为虚妄…】
【…拥抱完整…成为更高维度的存在…】
【…人性…是枷锁…是缺陷…】
冰冷的、充满绝对理性的意念不断冲击着他的核心意识。那是规则之种本身蕴含的、“建造者”文明对规则终极理解的残留,它视情感、记忆、个体性为需要被优化的“错误代码”。
同时,左肩那被“寂灭”闪电擦过的伤口处,一股绝对的“无”之感如同跗骨之蛆,持续侵蚀着他的存在感,带来一种万物终将归于虚无的终极绝望。
而在意识的最深处,那缕来自“神骸”的、被混沌污染的意志碎片,也趁机蠢蠢欲动,发出疯狂的呓语:
【…毁灭…重生…在混沌中得享永恒…】
【…他们无法理解…抛弃他们…】
三方意念,代表着秩序(规则之种的绝对理性)、混沌(神骸的疯狂)与虚无(寂灭伤痕),如同三股巨大的漩涡,撕扯着陈凌那代表“人性”的、脆弱的意识孤岛。
他看到了幻象:
蒲凝在哭泣,然后她的身影在规则光芒中消散。
雷栋、赵猛、孙小胖、韩屿,他们在战斗中一个个倒下,化为规则的尘埃。
他独自站立在一片由纯粹规则构成的、冰冷而完美的世界里,没有痛苦,没有失去,也没有……温度。
然后这个世界也开始崩解,归于那片代表“寂灭”的、连规则都不存在的绝对黑暗。
不……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意识深处响起。
那不是理性的分析,不是力量的呼唤,只是一种最本能的……拒绝。
他不想失去蒲凝温暖的手。
他不想忘记雷栋沉稳的指挥,赵猛憨直的笑容,孙小胖机警的眼神,韩屿专注的表情。
他不想变成那种没有过去、没有情感、只为规则而存在的……“东西”。
他甚至不想坠入那连“存在”本身都否定的虚无。
这拒绝,如此微弱,却如同在狂风暴雨的海洋中,死死钉下的最后一根锚。
…我想…回去…
这个念头如同星火,骤然亮起!
回到他们身边!
仿佛回应着他的呼唤,一股温暖、坚韧、带着清晰情感烙印的精神力量,如同穿透层层乌云的光柱,强行闯入了这片混乱的规则意识海!
是蒲凝!
她的精神力不像规则之种那般浩瀚,不像神骸意志那般狂暴,也不像寂灭那般虚无。它纯粹而执着,带着无比的担忧、坚定的守护以及……毫无保留的信任。这力量轻柔地包裹住陈凌那即将涣散的意识核心,如同母亲抚慰受惊的孩子。
【陈凌……醒来……】
【我们都在……等你……】
【你说过……要一起结束这一切……】
一幅幅画面随着她的精神力传递而来:
雷栋布满血丝却依旧警惕的双眼。
赵猛紧握着重锏,守在山洞入口的高大背影。
孙小胖不断调试着护目镜,试图找出安全路线的专注侧脸。
韩屿不顾疲惫,分析着他身体数据、寻找稳定方法的焦急模样。
还有……蒲凝自己,紧紧握着他完好的右手,泪水无声滑落,却始终没有放开。
这些画面,这些情感,构成了一个与规则冰冷世界截然不同的、充满“缺陷”却无比真实的维度。
人性的微光,在这片规则的黑暗深渊中,顽强地燃烧起来。
陈凌那即将被同化或撕裂的意识,如同找到了唯一的坐标,开始艰难地凝聚、回归。他主动引导着新融合的规则之种力量,不是去排斥那些混乱的信息,而是尝试以“人性”为基点,去“理解”和“整合”它们。他将那些规则的洪流,视为需要被“翻译”的信息,而非需要被“服从”的真理。
左肩的寂灭伤痕,在那银白印记(新碎片)蕴含的“生机”与“适应性”规则,以及蒲凝精神力的温暖支撑下,侵蚀的速度被进一步遏制,黑暗纹路如同拥有生命般,更加努力地试图修复那绝对的“无”。
这是一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是人性与神性、存在与虚无的拉锯战。
不知过了多久,陈凌沉重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终于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中,是蒲凝那张写满疲惫与担忧、却在他睁眼瞬间迸发出惊喜光芒的脸庞。
“陈凌!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握着他的手更紧了些。
“我……”陈凌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他尝试移动左手,却牵动了左肩的伤口,传来一阵源自规则层面的、冰冷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蒲凝连忙按住他,“你的伤……很奇怪,韩屿说那是规则层面的‘缺失’,常规治疗没用。”
陈凌微微偏头,看到自己左肩那个光滑的、仿佛什么都不存在的虚无缺口,以及左掌上那与黑暗纹路交织的银白印记。他能感觉到,新碎片已经初步融合,带来了更强的力量和对规则更深的适应,但那寂灭伤痕,依旧是一个巨大的隐患,时刻提醒着他规则的残酷与自身的渺小。
【规则之种融合度:15.3%】
【规则稳定晶体剩余时间:9小时58分。(昏迷期间身体机能降至最低,消耗减缓)】
时间,在他昏迷期间,又流逝了一些。
他看向围过来的队友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庆幸。
“我们……现在在哪?”陈凌轻声问。
“一个临时找到的山洞,相对安全。”雷栋回答道,“你昏迷了差不多六个小时。感觉怎么样?”
陈凌感受了一下体内依旧混乱但暂时达成微妙平衡的力量,以及灵魂深处传来的疲惫,摇了摇头:“还好……死不了。”
他顿了顿,看向蒲凝,目光柔和了些许:“谢谢你。”
若非她不顾自身消耗,强行用精神力深入他混乱的意识海,将他从规则的深渊边缘拉回来,他可能真的会彻底迷失。
蒲凝摇了摇头,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滴在陈凌的手背上,带着微热的温度:“只要你没事就好。”
这温度,比他体内任何规则力量都更让他感到真实和……安心。
他抬起完好的右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
“我们休息一下,然后继续出发。”陈凌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去找‘最终之门’,去找剩下的碎片。”
他知道了前路的危险,更清楚地意识到了自身异化的不可逆转。但这一次,他更加明确了自己想要守护的是什么。
不是冰冷的规则王座,不是混沌的毁灭狂欢,也不是归于虚无的沉寂。
而是眼前这些,会为他哭,会为他笑,会与他并肩作战到最后的……人。
9小时55分。
带着伤痕,带着新获得的力量,也带着更加坚定的内心,“烛龙”小队再次整装待发。前方的黑暗依旧浓重,但人性的微光,已在他们心中点燃,足以照亮脚下的寸土,支撑他们走向未知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