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的欢庆持续了整整三日，酒香浸透了街巷，爆竹碎屑铺满了青石板。然而，未等凯旋的船队抵达津门，一封来自万里之外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腊月里的冰水，泼进了依旧温热的庆祝余烬之中。
军报并非来自即将归来的天子銮驾，而是发自西域都护府，落款是镇西将军——张辽。
宣室殿内，灯火通明。留守主持朝政的戏志才与郭嘉相对而坐，脸上已无半点喜庆之色。那封写在粗糙羊皮纸上的军报，被摊开在案几之上，字迹潦草，甚至带着些许干涸的血渍，显是途中经历了波折。
“志才，你如何看？”郭嘉懒洋洋地靠在凭几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却锐利如刀。
戏志才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他仔细又将军报看了一遍，沉声道：“文远用兵沉稳，非危殆之事，绝不会用八百里加急。信中所言……恐非虚张声势。”
军报的内容并不复杂，却足以让任何知兵事者脊背发凉：
自陛下东征后，西域局势表面平稳，然暗流汹涌。月前，于阗国故地（即之前圣山“源点”爆发之处）再现异象，夜间常有诡谲绿光冲霄，地脉时有震动。数支前往查探的小队皆一去不返。
三日前，一支规模庞大的、疑似被“墟”力深度侵蚀的西域马贼（或为当年于阗国师残部）突然出现，突袭了疏勒镇，守军伤亡惨重。贼众战力诡异，不惧寻常刀箭，且能驱使少量变异沙兽。
张辽已亲率精骑前往弹压，然贼寇一击即走，遁入茫茫大漠，踪迹难寻。其动向诡秘，似有串联西域残余敌对势力之嫌。文远判断，此非普通叛乱，恐与陛下东征所伐之“墟”孽有关，乃“墟”力在西域死灰复燃，或为牵制之举。恳请朝廷速做决断，增兵西域，以防不测。
“死灰复燃……牵制……”戏志才喃喃自语，眉头紧锁，“陛下于东溟重创‘墟’之根本，彼等便在西域另起炉灶？若真如此，其用心何其险恶！”
郭嘉坐直了身子，慵懒之气一扫而空，冷笑道：“好一招围魏救赵，抑或是……釜底抽薪？陛下携大胜之威即将返朝，若此时西域大乱，陛下是继续休养生息，还是不得不再次劳师远征？无论哪种选择，都将打乱朝廷部署，耗我国力。”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况且，西域乃丝绸之路咽喉，更是通往更西之地的门户。若让‘墟’力在此地扎根，后果不堪设想。文远所请增兵，乃老成谋国之言。”
“增兵谈何容易。”戏志才叹了口气，“国库经此东征，虽未耗尽，亦显疲态。各地兵马刚经历轮换休整，骤然再调西域，恐生怨言。且粮草转运，万里迢迢，所费几何？”
两位顶尖谋士陷入了沉思。这并非简单的边境叛乱，涉及超自然力量，且时机刁钻，处理起来棘手无比。
半晌，郭嘉忽然轻笑一声：“志才，你我是否想得过于复杂了？”
“奉孝有何高见？”
“文远在军报中已言明，贼寇‘一击即走，遁入大漠’。这说明什么？”郭嘉分析道，“说明其目前实力尚不足以正面抗衡我西域都护府大军，故而采取骚扰、牵制之策。其目的，或许并非真要立刻夺取西域，而是制造混乱，拖延时间，等待东溟‘墟’孽恢复，或……等待其他变数。”
戏志才眼睛一亮：“奉孝之意是……稳住当下，以静制动？”
“非也。”郭嘉摇头，“是‘外松内紧’。明面上，朝廷可下旨嘉奖文远，命其谨守关隘，加强巡逻，暂不大规模增兵，以免劳民伤财，示敌以弱，安其心。暗地里……”他压低了声音，“可抽调一支绝对精锐的小股部队，携专门应对‘墟’力的装备（如陛下可能带回的克制之法、墨家器物），秘密潜入西域，归文远节制。其任务非正面决战，而是侦察、破坏、斩首！找出对方首脑和力量源头，予以精确打击！”
他继续道：“同时，可令凉州、雍州等地驻军提高戒备，做出随时可西进支援的姿态，以为威慑。再派能言善辩之士，秘密联络西域诸国，陈明利害，分化瓦解可能被‘墟’力蛊惑者，许以重利，巩固盟谊。如此，方可最小代价，稳定西域。”
戏志才听完，沉思良久，缓缓点头：“奉孝此策，深合兵法虚实之要。以精兵锐卒行奇袭之事，辅以外交威慑，确是目前最佳选择。只是……这支精锐，由何人统领？朝中大将，多随陛下东征未归。”
郭嘉微微一笑，目光投向殿外：“现成的猛将，不就在眼前么？听闻虎贲中郎将许褚，近日因未能随驾东征，在府中捶胸顿足，都快把演武场的石锁砸碎了。此人勇冠三军，对陛下忠心耿耿，且……心思相对单纯，正适合执行此类不需太多弯弯绕的任务。再配以熟悉西域地理的向导，及部分墨家子弟即可。”
戏志才抚掌：“许仲康？确是最佳人选！我即刻拟旨，以巡边犒军为名，令其率三千虎贲精锐，并携工部新研制的破邪弩箭、猛火油柜等物，火速西进，听候文远调遣！”
计议已定，一道道命令从邺城皇宫悄然发出。表面上，朝廷对西域的变故反应“平淡”，只是例行公事地嘉奖了张辽，要求其加强防备。暗地里，一场针对西域“墟”力死灰的反制行动，已然紧锣密鼓地展开。
数日后，一支打着犒军旗号的车队离开邺城，许褚披挂整齐，骑着高头大马，脸上满是终于能上战场的兴奋。而与此同时，几匹快马也带着密信，奔向凉州和西域诸国。
宣室殿内，郭嘉凭窗远眺西方，目光似乎穿透了千山万水，低语道：“文远，棋子已落，接下来，就看你在西域这盘棋上，如何落子了。但愿陛下归来时，西域已靖……”
只是，他与戏志才心中都清楚，西域的“墟”力既然敢再次冒头，其背后，恐怕绝非疥癣之疾那么简单。许褚这把尖刀插进去，究竟会搅动怎样的风云，犹未可知。
一场围绕西域的暗战，悄然拉开了序幕。而此刻，尚在归途海上的刘昊，对此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