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的这个春天,似乎比往年都要忙碌,也都要充满希望。冰雪消融,万物复苏,连同着并凉二州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也仿佛在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动下,焕发出新的生机。然而在这片生机之下,是镇北将军府邸内愈发紧张而高效的运转。
蔡琰的求见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但很快便被更大的浪潮所淹没——开府建公的筹备事宜,已然迫在眉睫。
侯吉成了府里最忙碌也最“痛苦”的人。他抱着厚厚的账本和清单,几乎住在了戏志才和郭嘉临时辟出的“典制筹议所”里,脸上的表情在狂喜和肉疼之间飞速切换。
“郭先生!戏先生!您二位看看这清单!”侯吉指着一条条目,声音都在发颤,“主公的冕服,要用玄色缯,上绣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九章!这得多少金线?多少绣娘工时?还有这旒冕,十二旒啊!白玉珠!这……这……”
郭嘉正对着一卷《周礼》和《汉官仪》皱眉思索,闻言头也不抬:“侯主簿,非常之时,行非常之典。主公威加海内,岂能沿用旧制?该花的钱,一文不能省。”
侯吉又指向另一条:“还有这!新建公国宗庙、社稷坛!选址、建材、工匠……这又是一大笔!还有百官朝服、印绶、仪仗、车辂……我的天爷,这库房刚有点进项,眼看又要见底了!”
戏志才咳嗽着,放下手中关于官制改革的草稿,无奈道:“侯主簿……开府建公,乃立国之本,礼仪规制,关乎体统威严,不可或缺……咳……至于费用,新商税若能顺利推行,或可弥补……”
“但愿吧……”侯吉哭丧着脸,又开始疯狂拨算盘,嘴里念叨着,“要是能收点贺礼就好了……对!贺礼!得给那些富商大族、周边势力都发请柬!礼不能轻了!不然亏大了!”
与侯吉的“抠门”算计不同,郭嘉和戏志才面临的则是更为复杂的政治考量。
“主公之意,是称‘公’而非‘王’,国号‘魏’,既显与曹氏区别,亦暗合战国魏之故地,兼顾并、凉。”郭嘉揉着眉心,“然官职设定,需既遵循古制,又契合当下,更要……平衡新旧人员。”
戏志才点头:“不错。并州旧部、凉州新附、中原投奔之士,皆需妥善安置。官制需权责明晰,赏罚有度,方能激励人心,高效运转。”他提笔在绢帛上写下几行字,“设丞相总揽政务,然此位权重,暂可虚悬,由主公自领。其下分设尚书台、中书省、门下省?或恢复三公九卿?奉孝以为如何?”
郭嘉眼中闪过锐芒:“汉室旧制,冗繁过甚。当裁撤合并,创新体制。嘉以为,可设‘内阁’为中枢决策,由主公与心腹谋臣组成。其下分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分管具体政务。军事独立,设军机处,直辖于主公。如此,权责清晰,效率倍增。”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改革,几乎完全摒弃了汉代的三公九卿制,更接近于刘昊记忆中后世的某些制度雏形。戏志才闻言,沉思良久,眼中渐渐放出光彩:“奉孝此议,虽惊世骇俗,然确为治国良策!只是……恐招非议。”
“非议?”郭嘉轻笑,“吾等助主公开创的,本就是前所未有之基业,行前所未有之制度,何惧非议?只要利于强兵富国,便是好制度!”
另一方面,梁习则忙于将新政推行至凉州。他派遣得力干员,携带《劝农令》、《平准均输新则》前往金城、武威等地,招募流民,分发农具种子,修复水利,同时设立官营的盐铁马匹交易市场,开始艰难却坚定地整合两州经济。凉州豪强起初多有观望甚至抵触,但在并州驻军的威慑和实际利益的诱惑下,也开始逐渐配合。
熊山和赵云则忙于整编军队,汰弱留强,将凉州降卒和并州老兵混编,以老带新,同时加强操练。熊山对练兵兴致缺缺,整天嚷嚷着要带兵去西域找“沙狐”商会打架,被赵云强行按了下来。
整个并、凉二州,如同一台巨大的机器,在刘昊的意志下,高速而精密地运转起来,为那场即将到来的盛大典礼做着准备。
消息自然不可能保密,很快便传遍了天下,引起了各方势力的剧烈反应。
许都,魏公府。
曹操看着手中密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刘昊不仅站稳了脚跟,吞并了凉州,如今竟要公然开府建公,与他平起平坐!
“好一个刘昊!好一个镇北将军!”曹操冷笑,手指用力捏着玉如意,“并凉二州……四州之地?他倒是敢想!”
下方谋士荀彧、程昱等人皆面色凝重。荀彧道:“明公,刘昊此举,意在正名位,收人心,其志不小。然其新得凉州,根基未稳,内部整合需时,此时或可施以反制。”
程昱眼中闪过狠色:“可遣细作深入凉州,散播谣言,挑拨羌胡与汉人关系,煽动韩遂残部作乱。同时,可联合袁绍,共施压力。袁本初对并州,可从未死心。”
曹操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袁绍?冢中枯骨耳,不足与谋。挑拨凉州……可试,然刘昊郭嘉非易与之辈,恐难奏效。”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既称‘魏公’,便是自绝于汉室。传令,以天子名义,下诏申饬刘昊僭越之罪!再……备一份厚礼,送去太原。”
“明公?”程昱不解。
“先礼后兵,麻痹其心。顺便……看看他这‘魏公’,到底有多少成色。”曹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邺城,大将军府。
袁绍的反应更为直接,他气得砸碎了第二套心爱的茶具。
“僭越!无耻僭越!”袁绍怒吼,“一个边军匹夫,也敢妄自称公?与我袁本初并列?他凭什么!凭什么!”
谋士沮授、田丰暗自叹息。郭图则趁机进言:“主公,刘昊此举,实乃对我河北的挑衅!若不予以回应,天下人岂不笑我冀州无人?当立刻整军备战,挥师南下,夺回并州!”
袁绍被说得心动,但想起壶关之败和盘蛇谷的惨状,又有些犹豫。
许攸慢悠悠地道:“主公,刘昊称公,最该着急的是曹操。我等不如静观其变,待曹刘相争,再坐收渔利。如今之急,仍是平定内部,清除黑山余孽。”
袁绍再次陷入纠结之中。
荆州襄阳、江东吴郡,刘表与孙策收到消息后,反应各异,但都加强了对北方的戒备和侦查,同时暗中调整着自己的策略。
天下目光,聚焦太原。
——
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了一个多月。期间,刘昊抽空见了蔡琰,蔡琰依据其父蔡邕遗留的一卷关于上古金石异闻的残卷,推测墨家女呓语中的“雷音”、“地火”,可能并非比喻,而是形容某种巨大的、能发出雷霆之声、喷吐地火之焰的古代机关造物,这无疑让神殿之谜更加扑朔迷离。但此事被暂时压下,一切为典礼让路。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太原城南,新筑的祭坛高耸,旌旗招展,甲士林立,肃穆庄严。
吉时已到,钟鼓齐鸣。
刘昊身着玄色九章冕服,头戴十二旒冕冠,腰佩长剑,缓步登上祭坛。其步伐沉稳,气势恢宏,虽年轻,却已有君临天下的威仪。
郭嘉、戏志才、赵云、熊山、梁习等文武重臣,皆着新制朝服,按品阶肃立台下。并、凉两州有头有脸的官员、豪强、名士,乃至周边势力派来的使者(包括曹操那份意味深长的“贺礼”),皆屏息凝神,注视着这一幕。
祭天、祭地、祭祖。
繁复而庄严的礼仪一项项进行。
最后,刘昊立于坛心,面向众人。郭嘉上前一步,展开早已拟好的册文,朗声宣读,声音清越,传遍全场:
“……咨尔镇北将军刘昊,乃汉室宗亲,天命所归……廓清环宇,靖安边陲,功盖寰宇,德配天地……今顺天应人,晋爵为公,国号曰‘魏’,开府仪同三司,总摄并、凉二州军政,锡兹白土,苴以白茅,永绥兆民,以承天休……”
“臣等!拜见魏公!”
以郭嘉、戏志才为首,所有文武官员、士卒、乃至观礼百姓,齐齐躬身下拜,声浪如山呼海啸!
“拜见魏公——!”
刘昊接受百官朝拜,目光扫过台下众人,扫过远方的山河。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边军小卒,不再是那个镇北将军,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方诸侯,争霸天下的棋手之一。
开府建公,礼成。
新的时代,开始了。
仪式结束后,盛大的宴会在新建的魏公府中举行。宾主尽欢,然而核心几人却提前离席,汇聚于密室之中。
刘昊已换下繁复的冕服,穿着常服,但眉宇间的威严更盛。他看向郭嘉和戏志才:“今日之后,天下瞩目。曹操、袁绍,绝不会坐视。”
郭嘉点头:“名位已正,下一步,便是雷霆手段。内部整合需加速,外部……或可主动出击,敲打一方,震慑另一方。”
就在这时,一名影卫匆匆而入,呈上一封来自金城的绝密军报。
赵云接过,快速浏览,脸色微变:“主公!驻守金城的庞德将军急报!西域‘沙狐’商会大批人员,连同于阗国一支精锐军队,突然出现在敦煌附近,与韩遂残部接触后……并未东进,反而……向西进入了茫茫沙海!其方向……疑似直奔那片失落神殿区域而去!”
密室内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刘昊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眼中寒光闪烁。
“看来,有人……不想给我们安稳发展的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