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巴尼亚的问题，东方客略一挑眉，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巴尼亚哈哈笑了几声，捏起一小块面包蘸着豆泥塞进嘴中，一边咀嚼一边豪放地说：“哪有什么为什么，你跟人聊天时每个问题都带着目的吗？我只是单纯好奇而已，想了解一下团里这位新晋中队长过去的人生。你长成这个样子，又在东方活了三十多年，就算不是米拉西尔那种花花公子，我也不相信你跟女人们没点感情纠葛！”
巴尼亚知道暮恩的年龄并不奇怪，即使团里给他的信件中没提到，这些天跟自己带来的那些佣兵们闲聊也能听闻。这些家伙在知道自己年龄后，就算不至于逢人就说，看那股劲头，传开也用不了多久。
“你猜错了，其实我比米拉西尔还夸张。东方有一种神奇的秘法，可以‘采阴补阳’。用你可以理解的话来解释，就是可以通过和女人上床的方式，吸收对方的身体能量。
我在东方时曾是个四处游历的淫贼，靠着这门秘法从许多女人身上采集了能量，所以外表看起来才这么年轻。后来为了避免被抓捕，才冒险来到西方。这就是我的故事。”
东方客沉静地讲述着自己的过往，说完还仰脖畅饮了一口酒。
坐在他对面的巴尼亚愣愣地看着他，手中的面包举到一半，也停在了那里。
二人对视几秒之后，双双爆发出酣畅淋漓的大笑。
巴尼亚笑得尤其夸张，脸都埋到了桌子下面，右手不住地拍着桌子。其他桌的客人都惊异地看着这二人，直到老板面色有些胆怯地凑过来，他们才一边表示抱歉，一边逐渐收起狂笑。
“这是我最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能如此一本正经地讲出来，如果你不打算做佣兵了，金辙城的大剧院里一定有你的一席之地。”巴尼亚赞叹道。
“是个好主意，我对自己的演技一向很自信。”东方客笑着又给自己添了一杯酒，“说老实话，我本以为你多少会相信一点的。”
巴尼亚右手伸出两指，放到面前指着自己的双眼。
“这双眼睛是一个中年佣兵的眼睛，如果不够锐利，它们的主人大概早就死在战场上了。我见过的人和事或许没有你多，但还不至于看错一个人的底色。
我甚至可以相信你说的那种秘法真实存在，但要说你是淫贼……我不觉得有哪个淫贼会选择那样处理拜德神父的事件……”
暮恩忽然伸出手制止了巴尼亚继续说话，巴尼亚愣了一下，意识到对方的意思是不要在酒馆聊起拜德神父。虽然几率很小，但不排除其他客人中有人听说过他。
北丘郡官方打算如何处理拜德神父的事件他们管不着，但如果有什么内情从佣兵团的人口中流传出去，影响到当地的稳定，或许会给佣兵团带来麻烦。
“咳，总之，你一看就不是那种人。”巴尼亚似乎更清醒了一些，急忙转移话题。“即使是米拉西尔，也只是比较滥情而已，他可从来不会违逆女人的意愿。倒不如说，他如果把自己为帮助女人所花的冤枉钱全收回来，找个便宜的娼馆足够他嫖一辈子了。”
暮恩耸耸肩说：“或许吧，不过那样的话，希望他还有余钱给自己治病。”
巴尼亚又忍不住狂笑了一番，不过比之前还是收敛一点。
“说老实话，虽然你跟那家伙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但有一点我觉得你们或许是共通的。”巴尼亚的表情认真了许多。
“哦？”暮恩感到有些好奇，“是哪一点？”
巴尼亚神秘地微微一笑道：“重感情，而且都希望隐藏这一点，只不过你们用的方式不同。米拉西尔把自己装成一个什么也不在乎的混蛋，你则是藏在那副冷静理性的帷幕后面。”
东方客身子微微一震，眼神中第一次对巴尼亚产生了由衷的惊讶。
“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判断？”
或许是因为有些动摇，也或许是因为酒精作用，暮恩的语气不像平时那样沉稳。
巴尼亚得意地抬起酒杯，向暮恩伸过来。暮恩也毫不犹豫地举起自己的杯子，与对方碰在一起。
一起饮下几口酒之后，巴尼亚放下杯子，看着东方客。醉意让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也因此透露着一种深邃的平静，仿佛在看的不是暮恩本人，而是他身后的某些东西。
“我是一个无比热爱自己家庭的人，妻子和女儿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所以我更容易察觉到这类情感，一个人是否关心身边的人与事，我在相处之后立刻就能看得出来。
我不知道你们为何要掩饰自己的情感，毕竟我对你们的过去一无所知。但我想，那大概是你们的一种‘保护’吧。”
“保护？或许吧，越害怕失去，越不敢触碰。还不如假装自己没那么在意。”暮恩脸上露出苦笑。
“不不不……”巴尼亚急促地摇摇头，“我说的‘保护’，指的不是保护你们自己，而是你们在用这种方式保护身边的人。至少……在你们自己看来是这样的。”
暮恩双眼睁大，陷入了沉默。
“那个花花公子暂且不论，越跟你相处，我越觉得你像是那种……会为了关心的人而不断勉强自己的家伙。哈哈，虽然我也一样，如果是我女儿提出的要求，我再怎么勉强自己也会拼命去完成的。”巴尼亚醉意渐浓，又一次谈起女儿，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东方客长舒了一口气，又恢复了沉静的样子，只是眼神仿佛看向远方。
“我曾经有一个真心爱过的女人，但我们并没有结婚。我爱她，是因为那时的我以为，我只有在她面前才不用勉强自己……”
巴尼亚的表情很认真，缓缓道：“她却并不这么想吗？”
暮恩摇摇头。
“她也一度这样以为，只是……大概每个人都没那么了解自己。所以，当我发现自己的存在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时，我选择了离开。”
巴尼亚愣了一下，继而低下头，苦笑了几声。
“哈哈，这确实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暮恩的表情有些疲惫，却也有些释然。
“抱歉，自顾自说了很多毫无根据的猜测，勾起了你的伤心事。”巴尼亚真诚地说。
“不，别介意，说出来之后，我反而轻松了许多，谢谢你，我的朋友。”暮恩微笑着举起酒杯，“而且，你说的基本全对，只有一点我认为值得商榷。”
巴尼亚眉毛一挑，手中的酒杯与对方持平，问：“哪一点？”
“米拉西尔那副混蛋的样子，真的是装出来的吗？”
光头的佣兵副大队长愣了一下，继而认真地思考了几秒钟。
“你说得对，刚才大概是我喝多了，哪有人能装得那么像呢。”
二人会心一笑，手中的酒杯欣然相碰。
美酒入喉，将两个男人新生的友情灌入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