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规则感如同潮水般退去，但那清晰的倒计时和“必须清除异常”的强制意图，却如同烙印般留在了雷蒙的意识深处。这不是请求，是命令。来自世界底层逻辑的命令。
“工具…”鸦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她紧握枪柄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暴露了内心的波澜。“所以我们现在不仅要对付虫子、黑影和卡多姆，还要跟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规则’打交道？”
“恐怕是的。”雷蒙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能量充盈而倍感有力的四肢，“而且，我们时间不多。”他看了一眼并不存在、却仿佛在耳边滴答作响的倒计时。
“七十多小时，听起来不短，但我们不知道摧毁那些信标和巢心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尝试再次主动连接那种规则感知，但这一次，只有模糊的“异常存在”和冰冷的倒计时反馈回来。更多的细节，比如信标的防御力量、巢心的具体位置和弱点，一概没有。这规则只给目标，不给攻略。
“我们需要情报，需要资源，尤其是能量。”雷蒙的目光落在那个神族传导单元上，“这个或许能帮我们更好地理解神族能源技术，但现在没时间研究。我们得先解决眼前的危机。”
鸦点了点头，指向通道上方：“先回去找查尔斯。希望他没被辐射烤干，或者被路过的什么东西叼走。他毕竟是联邦军官，也许知道些关于这个前哨站能源井或者仓库区的结构信息，哪怕是一点，也比我们像无头苍蝇乱撞强。”
两人不再犹豫，沿着狭窄的维护通道快速返回。一路上，雷蒙持续运转着权限感知，一方面警惕可能存在的卡多姆巡逻队，另一方面也在不断熟悉这种新获得的、感知规则流向的能力。他发现，这种感知极其消耗心神，但也能让他提前规避一些能量乱流和结构不稳的区域。
幸运的是，卡多姆的人似乎被能源井深处的混乱和雷蒙之前引导能量射流的恐怖手段震慑住了，并未派人追击或封锁这条通道。他们很快回到了安置查尔斯的检修井。
查尔斯依旧昏迷，但情况稳定。辐射环境确实有效抑制了虚空侵蚀，他皮肤下的幽紫色纹路没有继续蔓延，甚至颜色更淡了一些。鸦给他补充了一点水分和营养剂。
“现在怎么办？把他留在这里，还是带着他？”鸦问道。带着一个昏迷的人去冲击腐化巢穴，无异于自杀。
雷蒙看着查尔斯苍白但趋于平稳的脸，沉吟片刻：“留在这里。这里相对安全，辐射能压制侵蚀。如果我们能成功净化巢穴，或许规则层面的‘异常’被清除后，对他的侵蚀也会有影响。如果我们失败……”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如果他们失败，要么死于巢穴，要么被“规则”格式化，查尔斯留在这里反而是最有可能（哪怕是渺茫的）活下去的。
“那就抓紧时间。”鸦开始整理装备，将所剩不多的冲锋枪能量弹匣和弩箭合理分配。
雷蒙则再次将手按在查尔斯的额头，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压制侵蚀，而是尝试进行更深层次的“扫描”，通过权限感知他体内那股侵蚀能量与远方腐化巢穴之间的微弱联系。这是一种极其精细的操作，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追踪一丝水汽的源头。
几分钟后，他收回手，脸色有些疲惫，但眼神明亮了几分。
“有发现？”“嗯。”雷蒙点头，“我能模糊地‘感觉’到巢心的大致方位，就在仓库区的正下方，更深层的位置。而且，侵蚀能量在规则层面非常‘显眼’，或许……我可以尝试利用权限，在一定范围内干扰甚至暂时切断某个信标与巢心之间的联系。”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如果能逐个击破，而不是同时面对三个信标和一个巢心的力量，他们的胜算会大很多。
“前提是你的‘电池’够用。”鸦一针见血地指出。无论是感知规则、干扰信标，还是驱动“巡天者”步枪，都需要消耗雷蒙的权限能量和精神力。
雷蒙深吸一口气，将最后几块较小的能量晶核也吸收殆尽，权限同步率艰难地提升到3.3%，“巡天者”步枪的能量储备也来到了51%。“走吧。”他背起步枪，眼神坚定，“让我们去会会这个‘异常’，看看是它的腐化厉害，还是继承者的权限更强。”
两人将检修井入口稍作伪装，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查尔斯，随即转身，再次投入能源井那错综复杂的维护通道网络之中。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明确——穿过能源井区域，重返地表，直扑那个正在被规则标记为“必须清除”的腐化巢穴。
无形的倒计时，在他们身后无声地流逝。
穿过能源井维护通道的过程比预想的顺利。卡多姆的护卫队似乎彻底放弃了这片区域，或许是忙于稳定核心，或许是被之前的损失吓退。雷蒙和鸦没有遭遇任何阻拦，便找到了一个通往地面的废弃升降井。借助断裂的钢缆和突出的结构，他们艰难地攀爬，终于重新呼吸到了腐沼那污浊却熟悉的空气。
外面依旧是那片断壁残垣，但气氛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死寂，而是一种粘稠的、带着恶意的活性。远方的天空，那片被菌毯覆盖的仓库区上空，隐约可见一丝不祥的暗红色能量在云层中流转，与周围淤血色的天光格格不入。
“规则标记的‘异常’……视觉化了。”雷蒙低声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片区域的规则线条扭曲得如同乱麻，猩红的侵蚀触须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向外扩张。
“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比想象中还少。”鸦眯起眼睛，她能凭借猎人的直觉感受到那里传来的危险气息，如同面对一片孕育着风暴的沼泽。
他们没有直接冲向仓库区。那样无异于自杀。根据查尔斯之前提供的情报和雷蒙对规则流向的感知，他们绕到了仓库区的西侧，这里曾经是生活区，建筑布局相对松散，视野更好，也更容易找到制高点。
在一栋半塌的宿舍楼顶层，他们再次架起了观测设备。眼前的景象令人头皮发麻。仓库及其周边数百米的范围，已经彻底变成了紫黑色的地狱。蠕动着的菌毯覆盖了每一寸土地，如同活物般缓缓起伏。菌毯上，散布着数十个不断脉动的虫族孵化囊，一些形态扭曲、甲壳上带着幽紫色斑纹的腐化跳跃虫和刺蛇在菌毯上巡逻。而在仓库的屋顶，那三个苍白的腐化信标已然完全激活，顶端燃烧的蓝紫色火焰更加旺盛，如同三根通往异次元的邪恶蜡烛，不断汲取着菌毯的能量，并将一股股扭曲的规则波动辐射开来。
“信标的能量波动很强，而且彼此之间有能量连接，形成了一个三角力场。”雷蒙通过权限感知分析着，“必须先破坏一个，打破这个平衡。”
他的目光锁定在西侧那个相对孤立、靠近他们现在位置的信标上。“怎么接近？”鸦看着下方在菌毯上巡逻的腐化虫群，“直接踩上去，我怀疑我们的靴子撑不过十秒。”
雷蒙也在观察。菌毯本身似乎就带有腐蚀性和能量汲取特性，硬闯绝非良策。他的目光扫过建筑之间那些尚未被菌毯完全覆盖的废弃车辆、倒塌的广告牌和断裂的管道。
“不从地面走。”他指向几栋建筑之间，那些纵横交错的、位置较高的管道和钢梁，“从上面过去。这些结构大部分还稳固，菌毯暂时没能覆盖到那么高。”
一条危险的空中路径在他脑海中形成。“像猴子一样？”鸦挑了挑眉，但没有反对。这确实是目前看来可行性最高的方案。
“我先行，用权限确保路线的结构安全，并尽量屏蔽我们的能量信号，避免过早被那些东西发现。”雷蒙说道，同时开始调动权限能量，将其如同薄膜般覆盖在两人身体表面，这是一种对能量感应的低级屏蔽，对付高感知单位效果有限，但或许能瞒过这些依靠生物本能和腐化能量感应的虫子。
“你跟紧，负责清除任何可能发现我们的‘眼睛’。”鸦点了点头，给冲锋枪换上了一个满能量弹匣，复合弩也搭上了一支普通的钢头箭，用于无声击杀。
准备就绪，雷蒙深吸一口气，率先跃出了窗口，灵巧地落在一条横跨两栋建筑的粗大通风管道上。管道发出轻微的呻吟，但在他的权限加固下稳稳承受住了重量。
他如同幽灵般在钢铁丛林间穿梭，鸦紧随其后，动作同样轻盈敏捷。下方，腐化虫群在菌毯上无知无觉地游弋着，偶尔发出令人不适的嘶鸣。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目标信标所在的仓库侧翼。距离信标还有近百米时，雷蒙突然停下，打了个警戒的手势。
只见信标下方的阴影里，不仅仅有巡逻的腐化虫子，还有两只身形模糊、如同由粘稠暗影构成的腐化潜伏者正静静地蛰伏在那里！它们没有眼睛，但整个形体仿佛就是一个感知器官，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波动。它们是信标的隐形护卫。
雷蒙和鸦屏住呼吸，紧紧贴在冰冷的钢梁背面。直接攻击信标，必然会惊动这两个潜伏者和周围所有的虫子。
他们需要一个新的计划，一个能瞬间打破僵局，并在虫群合围之前，至少重创乃至摧毁一个信标的计划。雷蒙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把能量储备过半的“巡天者”步枪。